汤婆背着手往前堂走去,苍老的声音沙哑,“老婆子去前面看着,若有情况,便让小阮来后院,这时你就开始准备,事情无可挽回,就以劈门为信,届时,你带着小阮从后院逃走,真要有了不测,我们事小,小姐事大,总要有人回崖上知会一声。”
胖厨子犹豫道:“汤婆......”
汤婆背对着他摆摆手,“老婆子早该死了,亏得小姐心善,才能苟活至此,晚年过的如此惬意,还有小阮这么乖巧的孙儿相伴,已无所求。”
胖厨子爽利点头,不作推辞,非是他贪生怕死,而是其实他与汤婆想法一致,若真有情况发生,只有身在后院的他最容易脱身,至于为何是带李小阮而不是自家小姐,更是无需多问,反正绝不是汤婆真的太在意李小阮,便不顾小姐安危,而是连云十八堡若是真要“犯上”,小姐必然首当其冲,是主要目标,带上她,只会一个都走不了,反之,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则就不同,只要他能真正逃得出去,十八堡的人便不敢真对小姐如何,况且,如是小姐真出了事,他这个“逃跑”了的胖厨子,到时下场只会比汤婆等人更加凄惨百倍不止,届时,恐怕求死都是奢望。
胖厨子随即又释然,这只是他与汤婆私下猜测,想好那万一的退路,事情也真未必如此发展。
......
后院的人刚把一颗心安下去,前堂李小阮的心,却被提到了嗓子眼。
只因为往年都会等李小阮在五张桌子上布好酒菜才会出现的十八个人,今年居然早到。
且不仅手上未带礼物,还分别抬着一副担架,上面是一个浑身裹满白布的伤患,与一副棺材,看他们个个身穿白衣如孝衣,那副棺材,估计也不会是空的,一个个来势汹汹,不像是祝寿,倒像是奔丧来了。
李小阮左张右望,老账房此时仿佛眼瞎,对面前的事情置若未闻,依旧拨弄着算盘,老板娘也依然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李小阮也顾不得其他,胡乱将菜往桌上一放,就想躲到后院再也不出来。
正转身时,门外又有来客。
“掌柜的,可有酒肉?”
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身着布衣,头戴一顶蓑衣帽,见不得长相如何,但是听声音似乎十分疲惫,进屋时,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大开大合。
见客栈里又是棺材又是担架伤患,却仍然走了进来,不慌不忙,倒真有几分总在危难时刻出现,锄强扶弱的侠客风范。
看样子,似是一名远来客。
老账房终于有了动静,捏着算盘笑着走出柜台,迎客入坐,道:“既是客栈,又如何能少了这些东西。”
老账房待客的同时,汤婆正好从后院走来,一见前堂这般模样,暗中叹气,随即笑眯眯的对李小阮说道;“客人这么多,胖子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小阮去帮帮他吧。”
李小阮自然求之不得,“好嘞”两个字没说出口,却被身旁坐着的白衣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握剑挡住,声音低沉道:“依我看,这位小兄弟还是留在这里帮我们倒酒的好。”
李小阮进退两难,表面神色尴尬,心底里,却不停的骂着面前的人是老王八。
汤婆冷着脸瞧着对方,正欲发作,老账房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按下了那柄剑,拍着李小阮的肩膀笑道:“正好,今日多了客人,那位客人一看便又是海量之人,酒水库存微有不足,做生意,又怎可让客人扫兴,你就去外面打点酒回来,不着急,还可以顺便听段书。”
老账房又转头看向那已经站起身的握剑中年儒生男子,脸上看似挂满了笑容,眼里却已布满寒气,“就是一名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伙计而已,一定要为难?”
儒生男子与老账房对视一眼,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已泛起了浪花,方才这老账房按下他的剑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双方已有了第一次暗中较量,这老账房能如此轻松的将他长剑压下,内力已然在他之上,想到此,不禁心中黯然,对方不愧为江湖第一魔门,随便一人,便可压胜自己,反观己方,恐怕只有一边使刀的大哥能与之匹敌,但大哥武艺,已属连云十八堡最顶尖之人。
中年儒生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一同坐下的,却还有李小阮,客栈酒水到底够不够,李小阮岂会不清楚,这里平日客人甚少,别说多一个人,就是多一桌人,酒也有的是,又岂会出现老账房所说,酒水不够的情况,分明就是想将他支开。
汤婆是如此,老账房也是如此,哪里是让他干活,分明是让他逃命去,他们越是如此,则越是说明事情严重,前所未有的严重,以威胁到客栈每一个人的性命,李小阮想到这里,双腿已经开始微微弹起了琵琶,脸上却倔强道:“小爷又不是跑腿的,我不去。”
老账房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欣慰道:“好小子,不愧是将来要做大侠的人,不过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你留在这里,只会是拖累。”
听闻这话,李小阮默默然,低头一言不发,却就是不挪动步子。
直到躺椅上的秋凤鸳睁开了眼睛,淡淡道:“行啊,使唤不动了是吧。”
李小阮抬头望去,只听老板娘旁若无人般轻轻说道:“除了我以外,客栈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死,你留下,不仅只会是死的最快的那一个,还会害了别人。”
李小阮低下头,嘟囔道:“不就是买个酒吗,说什么死啊活的吓唬我?”
这一日,李小爷刚刚走出客栈没多久,眼泪就自个儿流了出来,行至小镇中途,李小阮突然挨家挨户敲开了民舍,希望得到帮助,只不过所有听李小阮说完话的人,无一不马上将门关上。
于是李小阮绕完了半个小镇,最后却又躲在了客栈外的巷子里。
附耳窗上,只听客栈里说道:“前年的时候,我十三弟,十五弟,十七弟,皆因为给小姐寻求贺礼,而丢了性命,今年,七弟身死,九弟重伤,我连云十八堡用了五条人命,十年时间,难道诚意还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