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梦见水云寨,苏小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关于水云寨的那些过往了。
只是这一次的梦境,又那么的不同,这个梦里,没有那些薄凉和恶毒的言语,也没有人在她稚嫩的面庞前指指点点的手指。
在这个梦里,苏小暖梦见了舅妈,只是十几年不见,当年那个言辞锋利的女人,容颜模糊,只能隐约地看见,已经银丝爬上鬓角,十四年前与她一般大的表妹,如今也已经为人母了。这些场景,苏小暖不知道是否能够得到证实,只是,那些渺远的回忆,又一次让她从梦境之中醒了过来。在黑暗的夜里,十四年前关于水云寨的种种,像老旧的黑白电影一般,在苏小暖的梦境里回放,不断地倒退。
可是那些人的面庞,都那么模糊,也许是太久没见了吧,而在每一个清醒着的白日时光,苏小暖都那么努力地不让自己想起那些种种。唯独舅舅的容颜,那么清晰,自从上一次在工地见了舅舅以后,苏小暖偶尔会去看他,给舅舅买些吃的,当日在工地舅舅被现场经理责骂的场景常常在她的眼前回闪,这个憨实的中年男人,总是这样只会低着头默默地承受,每每想起,苏小暖都会觉得很心疼。舅舅说过好几次要带着苏小暖去看阿珍一家人,可是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一直都没有成行。对于舅舅提过的见面,苏小暖一直在徘徊,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调整自己的心绪,十四年不见了,不知道见面以后自己还会不会在心里把当初的事情当作一根刺。
最后的场景里,苏秋凉站在水云寨村口桥头的大树下,在不停地往通往村子的唯一道路不停地张望,十岁时候的苏小暖的模样,踏着稚嫩的步子走向苏秋凉。当苏小暖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苏秋凉温柔地蹲下来抱苏小暖,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像每一个温柔的妈妈那样,眉目里,满满的都是妈妈对孩子的疼爱。
醒来的时候,苏小暖发现枕头有些湿,用手擦拭脸颊,发现脸上还挂着尚未留下的泪珠,只是这一次,不是害怕,而是,温暖。
坐起身来,没有开灯,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房间里顿时多了一份朦胧的美,放在桌子上的风信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晶莹的光,尤其是沈云谦送的那盆七彩风信子,各种颜色在交织在一起争相斗艳,就好像是七个调皮的孩子。紫色的风信子站在七彩风信子的旁边,沉默地诉说着只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苏小暖想起来那天在苗圃沈云谦说起的关于七彩风信子的说法以及告白:七彩风信子,紫色代表的是重生,不管过去的什么,都会过去,新的一切都会在过往消散的时候重生;粉红色是倾慕,我想就是第一次在公交车站点看到你时候的感觉;桃色代表的是希望可以得到那份爱;白色表示曾经对你的不敢表露的爱;蓝色代表的是恒心,我一直认定,有爱的恒心,总有一天,你会站在我的身边;红色代表的是你的爱充满我心,就像现在这样,连空气都是甜蜜的;黄色就是代表着我现在的幸福,有你就很幸福。
不禁走下床去,坐在风信子的前面,凝视着月光笼罩下的叶片,心中升起一丝丝的温暖。
“小暖,妈妈来接你了。”梦境里,苏秋凉站在村头等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又在脑海中闪现,妈妈这个词,尽管只是在梦里出现,可是同样让苏小暖那样期盼,可是,什么时候,现实中的苏秋凉,可以像苏阿姨对小西那般宠爱地对她呢?
深呼一口气,躺回床上,不停地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跟苏秋凉在电话中的谈话和交流,想着这些时日苏秋凉态度和语气中透出的柔软,苏小暖想,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她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外婆在离开前的愿望,就是苏小暖不要记恨苏秋凉,外婆的那些交代,不停地在苏小暖的心头回荡。
想要拿手机看看时间,却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拿起来一看,是沈云谦发来的短信。时间显示的是凌晨一点四十分,这个点沈云谦竟然还没有睡觉,这让苏小暖想到的第一个词语,就是失眠。
打开收件夹,沈云谦发来的信息显现:这一刻的你,应该睡着了吧?我希望你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这样就代表你没有失眠。脑海中一直在想着今晚的流星,想着许下的愿望,想着自己现在的幸福,有你真好。只是想要告诉你,在这个点,我一直在想着你。
一字一字地往下翻,看得苏小暖心窝暖暖的,其实她是一个很贪心的人,那个直属于她一个人的愿望,她偷偷地许了两个,一个是关于苏秋凉,而另一个,就是关于这个始终给她温暖的男子。
犹豫了一会儿,苏小暖打开发件箱,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打出了一段她一直想要说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话语:谢谢你让我参与你的愿望,想要跟你一起,实现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按出发送键,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这样的告白,是苏小暖一直以来都缺乏勇气的。所以她更应该感谢,在这样的夜晚,沈云谦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告诉这个她在意的男子,她的心意。
不一会儿,沈云谦发来信息:还没有睡着吗?还是被我吵醒的?
“刚刚醒过来的。”苏小暖回信息。
“也失眠了吗?”沈云谦问。
“刚刚做梦了,就醒了过来。”
“是不是梦见我了呢?然后像我一样,激动得睡不着觉了呀?”沈云谦略带玩笑地发来信息。
苏小暖看着信息,盯着手机屏幕发着呆,不知道要如何回复,努力地调整着思绪,然后打出犹豫了很久的话语:明天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回一趟永乐啊?
正在等短信息的时候,电话震动声音响起,苏小暖刚要看短信息,才发现原来是沈云谦打了电话过来。
“回永乐,去看你妈妈吗?”按下接听键,静谧的夜晚里,电波那端传来的沈云谦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清晰。
“是,突然想回去看看。”苏小暖细声回答。
“那刚好,我这个周末也没事,就是想陪着你的,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沈云谦说道。
“好,谢谢你。”苏小暖感激地说道,这一次,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回去的,她一直害怕,回去以后,与苏秋凉之间,还是那般冰冷和疏离。
苏小暖努力地抬起头,不让发热的眼眶中那些疑似泪水的东西往下掉,在这个黑暗的夜里,她不再孤单,不再害怕。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感受着对方呼吸里的温存,没有言语,但是却紧紧相依。
电话那端的沈云谦,一直到挂断电话,也还没有从那份激动中回过神来,那些过往,一直是苏小暖不愿意提及的,关于苏小暖的母亲,她更是没有多向沈云谦说过多,他只是知道,现在的苏小暖,一直在努力地调整自己对于母亲的感情,在尝试着去接受。
这一次,苏小暖会提出让他一起回去,就说明,曾经那个闭塞的女孩,终于是在内心深处把他当作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用伪装,可以展现脆弱和悲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