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鲜血浸染湿透衣袖，几道刀痕划破衣衫，露出小片柔滑粉嫩的肌肤，艳红尚未凝结的疤痕格外惊心动魄，散乱的鬓发与满面的汗渍无不说明，姬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其艰苦的搏斗。不过，以姬子的特殊体质，这些未中要害的伤势并不能产生多么致命的伤害，对此我倒没有多大的担忧，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让她伤重如斯！
“啊，姬子姐姐……”不光是年幼的市姬尖叫出来，连前田利家、左卫门他们也是满面关切，要知道，姬子素来性子乖巧随和，加上武力出众，在这些近侍武士中颇有人望。
“到底发生何事？”变乱骤至，我依然尽力保持克制，毕竟在未来妻室与下臣面前，纵然有再大的担忧和关切，我还是不喜欢流露于面上，这或许是个性的缺陷，但披上适当的伪装面具同样是上位者必需的举措，尽管这点我平日做的并不十分到位，可在许多突发事件时候，却总是能笃自镇定。
“义龙，斋藤义龙，斋藤骗了您……”姬子吃力地挣扎起身，旁边两个说不出名来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不光如此，美浓三人众正在密谋，打算趁殿下明日参加宴会时候，刺杀殿下……”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无法从姬子片断的文字中获取真正有效的讯息，要知道，我也是刚从稻叶山城回来，让美浓三人众违背义龙意愿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借他们个胆子，他们敢吗？
“事情是这样的……”姬子缓过劲来，费尽口舌以后，总算让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今日姬子本是奉我那位阿浓嫂子的密令，潜入美浓给斋藤道三的几位旧部递送密信，其中就包括那位尚未扬名的“麒麟儿”竹中半兵卫所在的竹中家。要说起这位竹中重冶，还真就不得不提到前几年义龙弑父时候，竹中家与包括明智等众多美浓名门站在“蝮蛇”一方，历来被义龙视作叛逆，若不是顾念到竹中家与安藤家的深厚情谊，说不定早就被取消家名。也正因为如此，归蝶对父亲遗留的这些旧臣残存着几丝妄想，希望可以通过拉拢内通，削弱义龙对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豪族的驾驭力。历来缺乏足够政治常识的姬子，竟然真的答应了这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
“然后呢？为什么会有人袭击你？”虽说送信是件危险的差事，可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我去竹中家，见到了他们的少主竹中重冶，据他所说，包括他的岳父安藤守就在内的美浓三人众这几日正在密谋要袭杀主人，所以我……”
“等，等一下，可信吗？”印象中的竹中半兵卫谈不上对斋藤家有多么忠心耿耿，可对美浓的乡土情却绝对是少有人可以企及的，真要是他说出这种泄露本家机密的事情，我宁可相信那是黑田官兵卫之类的武士所为！要知道，竹中半兵卫，那可不是一般的存在啊……
“殿下还记得在小六殿下那里的棋局吗？据说，那就是这个竹中重冶与小六殿下……”左卫门适时地补充道。
“是的，据竹中殿下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依照龙兴殿下与信长殿下的表现，再加上义龙殿下大限将至，如今尾张越输越强，美浓却是越赢越弱，织田家取得美浓只是个是时间问题。如果真的让主人在稻叶山城遭到袭击身亡，浅井家与织田氏的结盟必定会更加稳固，再结合道三殿下的事情，到时候依照信长的性格，织田家对美浓豪族的报复将是难以想象的，他身为美浓武士，不能保护乡亲于危难，只有赠予殿下一个人情，希望介时殿下可以劝阻信长殿下，不要再造杀孽……”
“这样的男子，还真是稀少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还真是有几份遗憾。”我摇了摇头，驱走如此飘渺的思绪，“然后呢？义龙应当不会目光短浅才对，他是不会同意这样的计划的。”
“的确如此，事实上连安藤守就他们自己也没有完全拿定主意，不过态度最为坚决的稻叶一铁甚至谋划今晚夜袭营地，只是被氏家卜全拦住而已，我获知此事后，立刻潜入天守阁，想去找主人。”以姬子的身手，小小的稻叶山城天山阁理应难不住她，可为何如此伤重？难道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在那里，我听到了殿下与斋藤义龙的部分对话，还有殿下离开以后，他们父子的对话。”姬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攥紧了我的衣袖，急切说道，“主人，一定相信姬子，斋藤义龙骗了你，什么相让美浓，统统是谎话，他们只是想利用殿下，我可以……”
“镇静，镇静，我当然相信姬子，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以龙兴那样的傻瓜，能够与义龙谈出怎样的结果来，难道会因此改变义龙的决断？我不相信，义龙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应当清楚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货色，除非是出于他自己的判断，否则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立场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自己的姐夫有信心！
“殿下，义龙真的曾经与殿下谈过相让美浓的话吗？”左卫门满脸不信，更多的还有深深的忧虑。
“是的，因为龙兴的不成器，他打算将美浓交给我暂摄，未来由我的次子继嗣斋藤家，以免家业落入宵小之手。”我如此解释道，继而将先前与义龙的谈话简单转述，“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殿下，据斋藤义龙与龙兴的交谈，他是打算以此挑动浅井家与织田家的矛盾，介时趁机利用美浓三人众的口实，消灭在美浓太过盘根错节的豪族势力，到时候一石三鸟，将所有对龙兴威胁最大的几大力量依次削弱，到时候即使我们发觉上当，也短时间内奈何不了坐大的龙兴。”姬子如此说道，以她的设定，应当不会捏造出这样的话来。
“不会错的，殿下，您怎么会真的相信义龙的所言？”左卫门似乎隐含着失望与无奈，不过更多的还是某种几不可察觉的担忧，“殿下聪明绝顶，为何面对情谊总如此举棋不定而易入他人计策？要知道，您所面对的，不是与您知心相惜的信长大殿，是弑父篡位的义龙，美浓蝮蛇的儿子啊！”
“殿下……”
……
“够了，我相信姬子的所言，相信……”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直接推翻了面前的茶案，青瓷雕镂的精致茶具泼翻在地上，“斋藤义龙骗了我，哈哈，我的亲姐夫竟然也会欺弄于我，最无情的斋藤父子使用的亲情攻势，我竟然无法识破，怎么，你们够得意了？”
“殿下，请冷静。”帐内众人全部跪拜于地，不敢出言答复，只有左卫门站在我面前，“请镇静，眼下寻找出路才是……”
左卫门的话音嘎然而止，原因无他，我高高举起的的村正架放在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字句随即蹦出来：“说下去。”
“是。”左卫门低头看了看身前的寒锋，脸上依然满是孤傲与冷漠，沉声道，“请殿下将行装与下臣相换，立即带着姬子和市姬公主前往小谷城……”
“走。”我漠然地看了几眼左卫门与我相仿的身形，手中的村正丢到一旁，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刚刚掀开帐门，不曾回头，
“记着，活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