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一个人，蜗居在数平方米的小房间，是否会感到局促？
假如这个人变成了一只小蚂蚁了呢？令人感到局促的数平方米小房间蜗居，是否就变成了让小蚂蚁感到宽广的庞大宫殿呢？
同样的环境，越自我膨胀，是否就会越局促局限？
放低自己，是否退一步海阔天空？
马明想。
马明不是一只蚂蚁。
据观尘说，马明的亡灵、幽魂，堕落在了比马明曾经生活生存的那个世界小无数个层级、小无数个量级的无穷小宇宙。
那末，马明曾经生活生存的那个世界的一只小蚂蚁，对现在的马明来说，也是宇宙般无限巨大的存在吧？
据观尘说，即使在这个无穷小宇宙，马明这只亡灵、幽魂，也不占有一点点空间，没有一点点立足点，没有任何支点。
没有空间感，却反而领悟了空间感！
看不见、摸不到。
任何人、任何物。
不能认清这世界，但是可以认清自己。
认清自己，算不算是找到了空间感？
认清自己什么都不是，算不算找到了空间感？
认清自己什么都不是，是相当于不存在，还是确定了自己的存在？
如果这也是一种存在，那么哪怕这个存在是如此不堪，是否也算有了个支点？
马明的神识浮游在这个无穷无尽无边黑暗的宇宙。
这是什么地方？马明不知道且不确定。
马明知道并确定的是，自己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能量体，仍有一息尚存。
既然能量一息尚存，又怎么会没有支点，又怎么会没有立足点，又怎么会没有空间？
如果能量是一种物质，那么，自己就是自己的支点、立足点，自己就是自己的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存在于不存在的地方。
这是薛定谔的猫的地方。
这是猫的薛定谔的地方。
本来，身处这样的处境，马明应该感到恐惧。
但现在马明却忽然完全没有了恐惧，丝毫不觉得危险，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坚定地告诉他，这是一个神圣的、清净的、安全的地方，他可以永存在这个地方，自由自在地永恒冥思冥想下去。
“既然还没想明白，那我就继续思考吧。”
“既然睁不开离不去，那么我就当作是闭上眼睛默默享受吧。”
“既然不分魏晋无论南北，那么我就呆在这幻想虚构的桃花源吧。”
是的，马明开始想象并享受这一切，否则，他又能如何呢？
马明把自己想象成玄幻小说里的神器中的精灵，在神器中的海洋里自由徜徉、愉悦享受。
这让他理解了曾经阅读过的玄幻小说中讲的那些神器——一枚戒指、一颗宝珠或一滴水、一片叶，也许可以容纳一个神灵魔兽，也许可以容纳万人或万物——它能使你进入、穿过、跨越不同的空间层次。
一念及此，马明顿时不再为失去空间感以及接踵而来的失去时间感而感到沮丧。
马明化作一只游鱼，跃入自己想象创造的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自由遨游十万八千转。
对！
小宇宙在！
大丈夫可充塞天地，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
也可藏身微尘，刀光剑影狭缝中自有洞天福地，仙妖莫能察觉，风火雷电莫能加身。
改变时间密度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穿越空间层次的坍缩与爆炸，不足为外人道的桃花源，南柯一梦的心境……莫非如此！
“快来快来快来，观尘你快来，你快来看，看见了吗？你说我堕落在最底层的无穷小宇宙？可是我在这里，也有一片天！”
马明喊道，“即使在这无穷小宇宙之下，我也能想象创造出我的无尽大千世界！我有我的自由王国，我有我的自创空间，永远不会被束缚！哈哈哈！”
马明能感到，观尘就在身边，只是笑而不语。
“但是你实际上依然被囚禁在九幽之下的无穷小宇宙，依然挣不脱无形的宿命枷锁，跳不出往复轮回的小圈子。”
观尘笑道，“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这终究是镜花水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被收纳囊括在神器中的灵魂，那么，谁又是掌握神器的主人？”
听到观尘的话，马明又陷入无尽的哀伤。
诚然，这终究是镜花水月，只能自娱自嗨。
马明再次感到无尽空虚、无尽黑暗。
面壁、面壁！
要是有一面墙壁，那该有多好！
可是，这茫茫宇宙——这茫茫小宇宙，它的边界在哪里？
它一定有边界，只不过茫茫太遥远，茫茫触不可及。
这无形的墙壁！
这茫茫不可触及的无形的墙壁！
面壁图破壁，但是所有力气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对不对？你首先要有立足点、基本点、支点——你首先要有参照系，那是空间感的前提——问题是你没有。”观尘提示道，“问题是，生命中很难有永恒的参照物，你有吗，如果有，那么会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什么？
马明的意识里，闪现出过往一生的所有人和事，希望从中找到生命中“永恒的参照支点”。
可惜值此之际，绝大部分人和事，对于此刻的马明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可惜马明连身体都不复存在。
亲情尚且如此，爱情虽信誓旦旦，也早已飘散在风中，友情虽亦可贵，却也不能代替你本人。
也许孤独才是生命的常态，然而，生命的意义却在于人事物的交互。
马明连身体都不复存在，可谓一无所有，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参照物”？
“亏你常向我自夸你明白了‘逻辑共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知何谓‘逻辑’。”观尘摇头叹道——马明感到观尘在摇头叹道。
马明不明所以，呆立虚空。
“‘逻辑’就是最本质的规律，度人度己的尺度就在其中，上下其手的参照系就在其中，而‘我’，就是每个生命的奇点、起始点。”
观尘不厌其烦，诲人不倦说道，“有了‘我’，有了‘逻辑’，就有了参照系，就有了空间感，就有了依靠，就有了捞摸，就有了阶梯，这就是从无穷小宇宙到无尽大千世界的参照支点！”
马明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有了空间感，有了参照支点，有了发力处，你才能交互世间万物、利用世间万物！你的空间没有坍缩锁止，而我愿意作为你的阶梯，如果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建立了参照系，你就可以依托于我，或依托于世间万物，从无穷小宇宙，到无尽大千世界，通达无阻！”
观尘侃侃而谈，继续说道，“那才叫真正的‘大丈夫可充塞天地，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也可藏身微尘，刀光剑影狭缝中自有洞天福地，仙妖莫能察觉，风火雷电莫能加身’，而非镜花水月自娱自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