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晨一直坐在院里,看着那具黢黑的躯体一点点回复生机。
身上瘆人的裂口开始愈合,淌在地上的黑色血液也不再增加。
“咳咳咳!”古娄古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终于是醒了过来。
“真是抱歉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林子晨低头致歉道。
“无所谓,刺探到这么多情报我也不亏,那个老头子说‘公平竞争’那就公平竞争吧。我大致猜到你先前带过来的包裹是什么了。”古娄古也不休息就从地上站起,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走进酒窖就要离开。
林子晨立即跟了上去,和伙计道了声别以后就出了酒窖的门。
“那是?”他追上此时并不能疾行的古娄古,问道。
“我劝你学会生存。”古娄古只是回了这样不明所以的一句话,之后便把话题整个岔开,“后悔了…我这伤还是得在你那占点便宜。要不请我吃一顿得了,有了力气在竞技场杀你也利索些。”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这也就是说您在那天到来之前都不会对我下手?”林子晨倒是挺希望事情真能这样发展,毕竟他需要集中精力好好锻炼,要是每天都被古娄古骚扰那可真的要命了。
“不会不会,我很阴险但是并不下流,倒不如说很久没找到恰到好处的对手,就你还可以将就一下。”古娄古说话也是非常直爽,这也让林子晨放下心来。
“相比之下下流的是你…如果不用那种规格外的武器你就死定了…”
然后就听见了古娄古充满怨念的小声埋怨。
居然还记着啊…想想也是,因为自己是从生域返回所以这里的时间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少。
“那是人类的智慧啊怎么可以禁止掉!”
“那种把竞技场整个炸上天的邪术也能叫智慧吗。”林子晨正要反驳的时候却被古娄古这么说了一句,同时被用极具迫力的眼神狠狠瞪了一下。
真是抱歉…翻修的费用的确会很惊人。
“要吃什么呢?我对下界并不是很熟悉…”林子晨在燧石小道上走着,同时左右打量着街道上的各色行人和商贩。
“说实话下界也没什么值得一试的,有些老鬼直到死都吃不惯下界的食物。”古娄古淡淡地回答。
“一辈子都适应不了吗!”林子晨很是惊讶,不过想想之前朱阿文为他开庆功宴的时候桌上的食物也清一色的都是蘑菇,每天都吃这种东西会有食欲才真的奇怪…
“对我这种没有味蕾的家伙倒还好,从小就是贱养,有饭吃就够了。”古娄古说道,“但是——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烈焰使者而言,这种食物他们是不入眼的。被冠以所谓“和下界接触的污浊食物”的蘑菇基本与他们无缘。”
“那他们得吃什么…”林子晨在心中默默感叹,真是不管哪个世界都有矫情的人存在。
“天晓得,也许是成天酗酒也说不定,那些判官一个个的都开了酒窖,就连普通的平民也多少会酿酒。”古娄古说出的话带有了明显的针对性,看来真是和烈焰使者有着不浅的过节。
“回到食物的话题。”古娄古顿了顿后,转头质问林子晨,“你之前对凋零动了什么手脚?”
这完全不是食物的话题啊!
“动了什么手脚?”林子晨奇怪地反问道,“是指?”
“少装蒜了,为什么凋零会变成那种驯良的样子,无论怎么想都是你在食物里放了扰乱心智的药物。”
林子晨已经没办法直视古娄古的眼睛了,只得扭过头去默默哀叹。
“我要是有那么厉害的东西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况且即使我下流也绝对不会下作啊…”林子晨无奈地取出了和先前同批的面包,拿出来让古娄古随意检查,要是有问题立即把他丢进监狱都没问题。
太过分了,居然这么看待自己的人品…
“到手了,别指望我会还给你啊!”古娄古一脸得意地往街旁的小巷钻去。
“哈?”林子晨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立即追了上去。
要是古娄古跑不见了他就得在这里迷路也许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和迷宫一样的城市里啊!
“你是追不上我的!真以为我的目的是检查食物是否存在问题吗!要是有问题你早就被凋零杀掉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在我的阴险面前颤抖吧!哈哈哈!”古娄古一面放荡不羁地笑着一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巷子中飞奔。
不,真正的阴险是不用说出来的,这个叫做孩子气。
“只是想吃的话直说不就好了吗…追不上也得追…要是跟丢你了我不得老死在这里…”林子晨真没想到古娄古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真是比她恣睢的性格还要可怕,这简直就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难道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吗!”古娄古听见林子晨的回答惊讶地问道。
“要是在主世界说出这种话会被医生带走的。”林子晨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尽力加快脚步。
从刚才开始他和古娄古之间的距离就在一点点缩小,毕竟身为人类,在身体的敏捷上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之前在竞技场也是,如果没有被古娄古从背后掷出剑击伤的话他或许还能再逃一段时间。
“嘁。真是失望。”古娄古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蹬着两侧的墙壁跳上了居民家的房顶。
你这是逼着别人绝望啊喂!
好不容易爬上了房顶,林子晨却看见古娄古攥着面包想啃却下不去口的样子。
眼中似乎充满了惆怅,是和之前想心事的时候一样的神情。
林子晨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什么也没说。
“算了。”自言自语一般,古娄古一口咬了下去。
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别的什么。
“站在这里你大概看得到城门了,自己走。”古娄古说完继续啃着面包,“另外既然这东西对你而言没什么珍贵的就再给我一个,我带给吓破胆。”
林子晨笑着把面包递给了古娄古,后者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阴沉下脸,一把把它塞进了嘴里。
“再一个。”
林子晨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拿出一个面包。
古娄古做了相同的事情。
“再一个。”
“你怎么了?”林子晨感觉古娄古不太对劲,问道。
“再一个!”
古娄古抬起脸生气地望着他。
“是…”林子晨再次取出面包递给古娄古。
“再…一个…”
古娄古的声音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而变得瓮瓮的,让林子晨想要发笑。
究竟是有几天没有吃饭了饿成这样!林子晨苦笑着坐在古娄古的身旁。
“再…一…个…”
等等,似乎声音不太对。
林子晨转过脸看向古娄古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脸上已经爬满泪水了。
“你什么都看不见,再一个…”
……
原来是这样。
被自己击败以后古娄古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人的事,也就连带着回忆起了战争吧,在那样残酷的时候,想必有很多亲友都被夺走。
“他们已经吃饱了哟,看见你精神的样子就不会饿肚子了。”林子晨说。
古娄古吃惊地转过脸来看向林子晨,嘴因为惊讶无法合上,被泪水充满的双眼睁得老大。
这副样子真是有些狼狈呢。唯独察探心意这点,林子晨是很有自信的。
“叫我古娄古先生…”古娄古轻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抓住林子晨的肩膀把他掉了个方向,然后把脸埋在他背上大哭起来。
啊啊。
下界的阳光,就由我来当好了。
……
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血红色中穿行,许久,看见了一座灰黑色的要塞,要塞的入口前,有一条石英铺成的宽阔的大道。
又一次回到了这下界倔强的守望者面前了。
一点点走近要塞,它仿佛低下头来欢迎着林子晨,并不掺带任何多余的感情,仅仅只是引导他回去而已。
守卫看见了林子晨,立即在城楼上喊了两嗓子,城下的僵尸猪人立即动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随后又是和先前一样夹道欢迎他归来。
看来老判官已经把消息放出来了,真没想到下界的信息传播速度如此之快。
向他们点点头,不失气势地踏在石英大道上,走了一段距离以后便离开大道,走向一旁的角楼,顺着螺旋石阶拾级而上,进入要塞的主体部分。
到朱阿文那里打了个招呼,见到林子晨他的情绪显然很激动,冲上来就和他狠狠地握手,但很快又想起自己的辈分,便向林子晨道歉。正欲商讨如何安排欢迎会的时候却被林子晨谢绝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除了好好睡上一觉以外不想做任何事情。
移步卧室,躺在那张熟悉的石床上,感受背后难有的凉意。静静地看着暗红色的天花板,然后合上眼睛,任由意识一点点模糊下去。
……
一觉醒来,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但至少身体状况好了不少,可以支持自己继续训练了。
于是,林子晨拎起剑打算和以往一样到酒窖背后的庭院中练习。
就在他整理好衣领准备出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惨白的长发下,一双有着和下界一样的血液颜色的眼睛,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那个消息是真的,我回来了,月虹。”林子晨笑着收起了刚拿在手里的剑。
“你要补给我。”月虹说出了这句话以后就趴在了地狱砖栅栏上,静静等待林子晨的答复。
哈…自己又做了什么了。
“‘抱歉啦,今天一整天都忙得有点过头了,明天一定会好好找时间陪你的’是这个吗?“终于是挣扎着在脑中翻出了这一条过于久远的信息。
月虹轻轻点了点头。
训练仅仅只是对身体的锻炼,而遵守约定则是对心灵的锻炼,训练任何时候都可以进行,所以约定一定要先履行。
“你想去哪里呢?”林子晨问。
“跟你呆在一起就可以。”月虹则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
“唔…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随便逛一逛好了。”林子晨取出铁镐凿下了栅栏,站在了外面的一小片窗沿上,微微向外一望,“噢噢好高好高。”
“从这里出来,你想怎么走。”月虹问。
“当然只有麻烦你捎我一程咯…可以吗?”林子晨笑着请求道。
月虹点点头,跳到了一直在下方等候的恶魂水母身上,然后抬起头等着林子晨跳下来。
真正等到林子晨落下来的时候,她却后悔得不得了。
恶魂水母猛地向下一沉,一面哀叫着一面要求紧急迫降,理由是林子晨太重了。
真是很难想象当时月虹看林子晨所用的眼神。
那之后,月虹就让水母先走了,自己和林子晨步行到城里。
“哈哈…之前谢谢你的眼泪了。”为了岔开话题,林子晨挠挠后脑勺向月虹道谢。
“现在就不用谢了吗。”月虹刻意地攻击林子晨的语言漏洞,差点让林子晨被一口逼死。
“嗯,现在的感谢已经不需要说出来了。”林子晨在心底里默默地感谢自己能够具有这么强大的应变能力,但以后说话之前真的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眼泪,还要吗。”月虹沉默了一会后试探性地问道。
“真的可以吗!”林子晨激动的样子把月虹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林子晨。
“呃…抱歉。”林子晨连忙道歉,“是因为你的眼泪真的救了我一命才会这么兴奋的…”
“呀…你居然这么想让我哭。”月虹似乎是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看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被摆了一道还真是无奈…
“我可以选择让你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啊,哈哈。”林子晨再次为应变能力鼓掌。
“以后再说。”月虹收敛了笑意,递给林子晨一只和之前一样的小瓶子,“今天进城就拜托你了…”
“哦…谢谢。”林子晨小心地接过瓶子,“话说回来月虹没有进过城市吗?”
“底层居民是没有那种权利的。”月虹回道,语气并没有任何起伏,但眼中却流露着淡淡的不甘。
看来她还是相当期待今天能够到城市里看看呢…
要是谁敢说个不字的话…的话…就让古娄古帮忙吧这种事情自己实在是做不来。
已经能够看见那座城市了,臃肿的身体被胶合在一起,城墙上向外突起的倒钩如爪牙一般胡乱舞动着,这座城市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毁灭的同时又在孕育着什么东西。
“牵着我的衣角哦。表现得自然点就好。”林子晨把手抚在害怕得躲在自己身后的月虹的脑袋上,一点点向守卫走去。
如果说上次那些守卫会去争抢钱财是因为贪婪,这次的守卫尿性也差不了多少。
但问题在于当时自己人多势众,守卫只是见好就收罢了。现在自己只有两个人,而林子晨无论如何不可能让月虹处于危险的境地,另外这些守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贿赂得了的,这么一来的确有点难办。
“那里的…你们不能进城。”守卫把长矛横在门前,摆明了态度。
果然吧,一个人类一个恶魂,要是能放进去才奇怪了…
没有被使用侮辱性的词汇问候或者直接被武力驱逐就已经很幸运了,林子晨当然也想避免冲突,可现在这情况真是非常不好办。
“放他们进来。”一个似曾相识而富有中气的声音从城墙上,守卫们听见急忙连连称是,让开了一条路。
当林子晨抬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帮了他一个大忙时,却只见到了一个掠去的黑影。
“抱歉方才的行为太过无礼,多有得罪…”守卫不停地向两人道歉,见到这样的景象月虹更是缩在了林子晨身后不敢露脸。
想必这些守卫一定很庆幸他们今天心情不错没有为难两人吧。
林子晨什么也没说,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偷笑出来,带着月虹进了城。
在穿过那令人感到压抑的漆黑门洞时,月虹还死死地贴在林子晨背后,可到了进入城内的那一瞬,她一下子像被释放了一样离开林子晨在他周围一脸欣喜地小步跑动起来。
林子晨看见她活泼的样子,也不觉得笑了。
月虹是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愉悦的心情,尽管以前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城市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她还是想要到这危险的丛林中闯荡。
因为这是她父亲走过的路。
“谢谢。“月虹跑了几圈以后终于是无法承受他人尖锐的目光,回到了林子晨身边。
“你会高兴就好了。“林子晨无视着街边传来的咒骂,牵着月虹的手腕往城市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地,林子晨已经习惯了下界腥臭的灼风,身体也不再为灼痛感发出抱怨。
真的如死猪所说,下界的火焰是不会用来惩罚自己的。
“要去哪里?“月虹打量了一番几乎一直在重复的腥红色砖岩砌成的矮房以及抱有恶意的居民,觉得实在没有价值,把脸转向林子晨问道。
“就算你问我这个…我对这里也非常不熟悉呢。“林子晨愧疚地笑了笑,回道。
“那就去我们能够去的最好的地方。“月虹用手指向远处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一道道拱门支撑起这个庞然大物,像咧开的嘴一样向外张望。
“竞技场?“林子晨很是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月虹会想要去那种危险的场所。
“悲伤只有悲伤能治好。“月虹默认地点点头,“恐惧置之不管永远都是恐惧,后面这点是你教给我的。“
“一下子成长了好多啊,我都快赶不上你了。“林子晨满意地笑着,看来下界真的已经在慢慢改变了,哪怕只是这个大怪物的一根触须也好,只要用剑将它斩断,就会有人在其中获得新生。
月虹低下头笑了笑。
“愿意和凋零骷髅暂时当一下朋友吗?凭我这小身板即使进去了也不好全身而退。“林子晨认出了不远处的一条砂石小径,问月虹。
听见林子晨说出“凋零骷髅“这个词的时候,月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沉下脸,欲言又止。
“记得以前我许诺过,父亲会给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那么我现在要给你的是坚强。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很大的不同,恶魂不应该丢掉勇气。“林子晨说,“你害怕与其他人类相处,认为他们太聪明了,这点的确没错。下界的人类为了不光为了生存而战,他们有自己的尊严,无论被打倒多少次都不会屈服,他们会低头,但低头是为了下次抬起脸时叫对手大吃一惊。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充分利用我们的头脑才行。“
“而月虹具有的智慧不会输给任何人,至少比我更强,我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同伴在我往前冲锋时于背后给予我支持。所以,我还要让你学会依靠和信任。“林子晨顿了一下,看着一脸吃惊地望着他的月虹,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最后一点,我希望你学会装傻,忘记心中的阴影,一切重新开始。“
“我…做不到。“月虹再次垂下脑袋,颤抖着看向腥红色的地面,地狱岩上的裂口就像是一张恶心的笑脸,嘲笑着这个刚刚还在说大话的恶魂。
“嗯,我会在背后看着你的,明明都说出那么了不起的话了,不尝试一下就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林子晨把手搭在月虹的肩头。他最初也没想到这么多,仅仅只是想带月虹进城,了结她的一个心愿罢了,可是现在,他想通过今天的经历鼓舞自己,再次在竞技场拼尽全力冲回生域。
“在旁边看着我。“月虹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答应了?愿意尝试就明确地回答我。“林子晨微笑着把手从月虹的肩膀上收回,问道。
“我要试。“月虹重重地点点头,虽然看起来很是勉强,但当她再次抬起脸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犹豫。
“嗯。“林子晨点点头,牵着月虹走上了那条砂石小径,穿过破败的城区,来到了一幢不太美观的地狱砖屋前。
他照着古娄古的样子,直接推开大门,因为他认为即使敲门屋子的主人也一定听不见。
终于是没有被烟尘呛到,缓过劲来的林子晨冲着空荡荡的屋内喊出了骸破天的名字,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古娄古?“林子晨试探性地喊道,他并不认为古娄古这个时候还会呆在家里,所以他打算如果这次也没有回应的话就另想办法。
“啊?“一声慵懒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就像是既不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不在而离开又不愿多发出一个音节一样,使用了这样的语气词作为答语。
月虹的脚向后退了一小步,但很快又被她移了回来。
“您不是还在休息吧?“林子晨实在没法想象一向精力充沛得可怕的古娄古会有这样懒散的一面。
“是,有事直接说我不愿动。“古娄古直截了当地回答。
“呃…“林子晨对古娄古的看法出现了三百六十度大逆转,原先找不出丝毫破绽的形象瞬间崩塌,“我想去竞技场一趟。“
楼上一下子没了动静,林子晨不自觉得咽了一口唾沫。
“好了,出门。“古娄古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紧跟着的便是靴子踏在地狱砖石阶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古娄古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她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盘起来往帽子里一塞,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向林子晨。
“唔…“愣是过了几秒古娄古才注意到了月虹的存在,于是稍微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朋友?“
“如果你愿意理解成是我的孩子就更好了。“林子晨哈哈一笑,说道。月虹则牢牢地盯着古娄古,丝毫不敢动弹。
“恶心。“古娄古白了林子晨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向月虹,“这个孩子也要跟去吗?“
“是我一厢情愿您可以拒绝…“月虹立即低下头紧张地看着地面。
古娄古稍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而林子晨则从月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是即使被拒绝我也不会死心的…“月虹硬逼着自己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暂时和您作为朋友…“
“哟,有点意思。“古娄古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你可是底层居民,即使这样你也敢说出这样的话?“
林子晨正要出言制止的时候,却被古娄古使了个眼色。
“等级也是人为分出来的,至少还有反抗的权利…林子晨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他信任您,所以我也想要得到您的帮助,仅仅凭借我自己是无法在这里行走的,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月虹眼中已经积满了泪水,两腿也不住地发抖,她紧紧攥着拳头,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段话。
“那我答应了。“
古娄古满意地点点头,说。
月虹呆呆地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多养一个恶魂又添不了多少麻烦,当作他的饯行礼好了,反正他一定会在竞技场被我干掉。“古娄古走过去拍拍月虹的肩膀,“也希望你不要太怨恨我,我习惯了打打杀杀的——那个老东西很贪财,但应该还算个好父亲,至少比我的强。“
林子晨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月虹一定早就知道古娄古杀害了她的父亲,所以才会那样害怕。
“恶魂是最记仇的,但是狠得太深心会碎,所以我忘了。“月虹摇摇头,说道。
林子晨见到月虹平静的样子,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古娄古无奈地笑了笑,夸奖了林子晨一番,林子晨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古娄古这么说道。
“我真的没办法想象你教给了这个小恶魂什么,但我已经彻底认可你,为了制止你改变下界我可有一堆苦差事要做了。“
“彼此彼此。“林子晨笑着回道,同时把两人介绍给对方。
这么一来即使自己不在了月虹也不需要那么哀伤,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记得那卖酒的伙计说了什么吗?那个幕后老板现在就在竞技场监督工作,连我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你们这么跑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古娄古说道,两人不免得露出了淡淡的失望神色。
“哎,不是那个意思。”古娄古话锋一转,拍了拍林子晨的肩膀,“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竞技场。”林子晨不知道古娄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时候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并不是因为我对战斗过于专注。除了和你打的那次到了最后关头我才真正认真起来,平时我是很随意的,连看台上有多少个人都数的出来。”古娄古按住林子晨的肩膀,把脸凑过去,“仔细想想,那时你做了什么。”
“唔…头上扣了个南瓜?”林子晨问。
“还有呢?”古娄古点点头,继续问道。
“还有?呃…还能有什么…”林子晨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吃了岩浆膏啊,瞧你这烂记性。”古娄古一拍林子晨的脑门,把他摔到一边,然后双手叉腰走到大厅宽敞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后,古娄古继续说道,“一点点就足够掩盖你的气息,稍微多嚼一些就会被当成岩浆怪。——当然,这种低级错误只有岩浆怪自己会犯,它们的智力真的非常低下,但除此之外身体各项能力都比我们强得多。”
“那我岂不是可以混进去并且接近他?”林子晨一脸欣喜地看着古娄古。
“没错,但是一旦被识破我数不到三个手指头你就会连渣滓都剩不下。”古娄古严肃地默认道。
“呃…”林子晨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所以说你去不去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必须得让月虹去看看。”把话题转向此时正一脸失望的月虹,古娄古伸手摸在自己的盔甲上。
只听“啪嚓”的一声脆响,一块骨头被她掰了下来。
“没事吧!”林子晨被古娄古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古娄古为什么会突然自残。
“说没事那是骗人的。月虹来拿着这个。”古娄古苦笑了一番,招呼月虹走到她身边。
月虹小心地走了过去,刚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不是说要我照顾你?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古娄古说。
于是月虹便收下了那份奇怪的礼物,小声地道了谢。
“你在奇怪些什么?”古娄古看见林子晨脸上精彩的表情,质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自残吧!还要在竞技场把你踩在脚底下怎么可能现在做那种事!也不动脑子想一想!”
摇头叹息以后,古娄古接着说,“这块骨头相当于族徽一类的东西,外人拿着这个有时候比本人到场还有面子。我会再装回去的,所以你也不用暗自窃喜了。”
林子晨无语了,他并没有要窃喜的意思,而且拆下来再装回去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你们走吧,我继续休息。”古娄古打了个哈欠以后便下了逐客令,两人只得匆匆向她道别,往竞技场跑去。至于为什么要用跑的,因为月虹心情很好所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甚至有冲到林子晨前面的趋势,她又完全不识路,要是弄丢了就不好了,因此林子晨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一路无视街边居民看小偷一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