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走道里的灯管发出刺眼的惨白光芒,深深地刺痛着坐在长椅上的伤者亲属的心。
急救室那如血一般红的信号灯熄灭了,“抢救中”三个字渐渐淡出,就像希望被抛弃了一样。
门被推开了。
白大褂叹了口气,合上眼睛,把口罩摘了下来。
“救不回来了。”
孩子的母亲哭了起来,父亲也抱着头,把脸深深埋在膝间。
医生和护士也很同情他们,孩子还没能懂事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实在太过残忍。
…
“你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惊叫,父亲抬起头。
一个穿着黑衣的老人从走廊的另一端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医生,也不顾他人阻止,一下冲进了急救室。
他并不是家属,没有人认识他,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
据说医院出现了奇迹。
心脏早已停跳,已经被断定为医学死亡的孩子,居然醒了过来。
没有人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惊喜地看着那个孩子睁开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
孩子上了小学,渐渐地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他很懂事,常常帮着家里做家务,偶尔还会去和邻居家的老人聊聊天,逗得他们哈哈直笑。
街边有时会有被遗弃的可怜小动物,尽管家中没法饲养,孩子也常常拿着食物去给它们充饥,再陪着它们稍稍玩一会,给予它们理所应得的温暖。
他总是很乐观,把笑容挂在脸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有时蹲坐在街边失意的落魄年轻人看见他脸上那种纯真的阳光般的笑,都会稍稍振作一些,站起身子往家里走去。
总之,邻里对这个孩子的评价…
“像阳光一样。”
……
林子晨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平摊在桌上的一本厚厚的童话。
小孩子总是向往英雄,喜欢勇敢的骑士打败恶人,分别的亲人得以团聚的故事。
正看得入迷时,楼下的一声高呼把他从童话世界中扯了出来。
林子晨站起身子,用双手撑着桌面把身体抬高,将头探向窗外。阳光洒在他乌黑的短发上,留下的阴影稍稍遮住了他充满灵气的眼睛,但本该冰凉的影子却被他嘴角的笑容变得温暖起来。
楼下是一个正在朝他挥手的男孩。
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健康,脸上的傻笑同样十分有精神。
男孩的名字是苏启陌,是隔壁人家的孩子,比林子晨稍大一些。
似乎在林子晨出生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认识,友谊整整维持了十年。
苏启陌的家长从没在邻里之间露过面,但家长会还是会出席,只是家长会一结束就没人记得那张面孔,没人记得那个声音了。邻里起初有些疑惑,后来也就渐渐习惯。
大家都知道苏启陌和父母住在那栋房子里,这样就足够了。
苏启陌在楼下大声地约他出去探险。
林子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跑到正在浇花的爷爷面前嘻嘻一笑,告知他自己要和苏启陌出门以后没等爷爷回应就窜了出去。
爷爷只是微微一笑,摇摇头便继续浇他的花。
……
“小苏撑住我…”林子晨站在苏启陌的肩上,努力地想要往小土包上爬。
“撑不住啦你这家伙太重!”苏启陌一面抱怨着一面双手发力把林子晨推了上去。
…
“抓住我的手,我拉住你。”苏启陌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林子晨送到了树上,林子晨向他伸出脏兮兮的手,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不要,一会你自己得掉下来。”苏启陌摇头拒绝,三两下就蹬上了树。
…
“呜哇哇哇!”林子晨踩在湿滑的岩石上,“噗通”一下掉进了下面的水潭里,一下子成了个落汤鸡。
“没事吧你这冒失鬼!”苏启陌见状也立即跳了下去,溅起的水花淋了林子晨一脸。
“没事!小苏看招!”林子晨哈哈一笑,鞠起一汪清水就往苏启陌脸上泼。
…
“小苏,这座山还会留多久?”林子晨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半山腰上高高的电塔,又看看山下的城镇,最后把目光转向了苏启陌,问。
“会一直留在这里。”苏启陌笑着伸手抚在林子晨的胸口,回答。
…
回家以后,浑身脏兮兮的两人被林子晨的爷爷笑骂了一顿,打发去洗澡。
苏启陌与林子晨道别以后一面发出不满的噜噜声一面往家走去。
然后,突然回过头来,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和他约定下次再去探险。
“下次别给俺提一些做不到的方案了!好辛苦的!”
顽皮地一笑,便像他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
……
对于林子晨而言,苏启陌是最好的朋友,是上天的礼物。
他真的很感谢苏启陌。
小苏总是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用开口就能把想要的东西递到自己手上,无论是多么糟糕的计划也会开心地受命,然后加以实施,最后再和自己一起挨骂。
简直就像…我的这颗心,也是他的一样。太好了。
……
真是可怜的孩子。
苍老的手抚在躺在白色床单下的孩子的胸口。
顺着那只粗糙的,有些病态地泛白的手往上看去,可以见到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
眼角满是细细的周围,辛酸和回忆统统埋藏在那细纹里。
脸颊上滚下一滴浊泪。
嘴角悄悄向上勾起,略微发紫的嘴唇轻轻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相信你的梦想,孩子。”
老人昂起脸,高高地,高高地昂起,以至于把头上乌黑的圆帽都甩了下去,一头苍白如霜的银丝在空中炸开。
可以看见,他身后的白大褂,正保持着扑进急救室阻止这个突然就闯入进来的老人的动作。
白大褂圆睁着眼睛,嘴巴长得老大,就像在呼喊着一样。
白大褂身后的医生护士也露出焦急的神色,孩子的父亲则抬着脸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老人的泪水如蛟龙一般顺着他的颧骨往下直淌,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抽泣。
老人低下头,冲孩子露出一个微笑。
“祝愿你拥有阳光一般的心。”
你希望醒来的时候,见到什么?
【我希望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
是。
【我希望睁开眼见到的是阳光。】
老人笑了笑,看向窗外。
被夜色所笼罩的城市,如同熟睡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儿一般。
为什么?
【想像阳光一样温暖这个世界。】
纯粹是灵魂发出的声音,年幼的身体还未能见证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过早地死去了。
不想当太阳吗?
【太阳是唯一的,但阳光,只要成为其中的一小段就好。】
老人满意地点头。
我会让你在醒来时见到夜空。
夜空中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太阳,默默地守护着它的小星系。
总有一天,你也会回到天上。不过啊,我亲爱的孩子,你是奇迹,奇迹是不会死的。
老人把手收了回来,捂在自己的心口,俯下身子轻吻孩子的额头,然后消失在了一片斑斓的光的花海当中。
…
孩子睁开眼睛,对着一脸吃惊的医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OVA10 林子晨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