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六月，本是酷热难抵，但秦牧羊只觉得手脚冰冷，心底发凉。
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这反派干的太不专业了。
怎么能将主意打到父亲头上？张氏可是他的姨娘，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之一，可不是毫无地位的妾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奸情总有败露的一天，秦牧羊现在很慌。
古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又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现在转型，应该还来得及吧......
“不行，我要做好事，今天起，叫我秦大善人！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秦大有守在书房门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似老僧入定。直到书房里传来少爷杀猪般的嚎叫，秦大有一脑袋黑线，不知道少爷又要作什么幺蛾子啦。
“秦大有，滚进来。”
秦大有一机灵，缩着身子蹑手蹑脚的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秦牧羊翘着二郎腿，敞衣露怀斜倚在软榻上，一瞧见秦大有进门，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秦大有，整个出云城的恶人都有哪些？”
秦大有愣住，牛眼瞪得有些发直，少爷的脑回路太快，他跟不上。
秦牧羊皱眉，不耐烦的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府尹陆明义家的二公子，吃东西不给钱，随意喝骂丫鬟下人，算吗？”秦大有有点心虚。
秦牧羊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像要能挤出水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赵员外家那小儿子偷看他姐姐们洗澡。”秦大有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啪。”秦牧羊拍桌子，背手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是问你那种大奸大恶，百姓恨不得生食其血，啖其肉的大坏蛋。”
秦大有眼神闪躲，打着哈哈：“少爷，有...有嘛？”
“有没有你还能不清楚？让你说你就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秦大有一咬牙，支支吾吾的说道:“少爷，咱们算吗？”
“......”
秦牧羊戛然而止，一句话噎在嗓子眼，他是大恶人？
“咱们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秦大有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秦牧羊越听脸越黑，最后总结，他秦牧羊除了好事，似乎什么都干过了。
匡扶正义，我打我自己？不妥！
那既然首恶不能除，现在唯有行善。
“我再问你，整个出云城，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有哪些？”秦牧羊又问道。现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但愿能慢慢积累起一点善名，不至于到时候主角找上门，振臂一呼，整个天下都是他秦牧羊的仇人。
秦大有迟疑一会，沉吟道：“飘香楼的水香昨晚还和小的抱怨，已经快半个月没生意了。城南的麻五也知会过，要是少爷再不给官府递句话，他手下的四个弟兄就要掉脑壳了。延平郡王世子也让下人来问过，少爷那吊千斤能不能多出一点。还有......”
“够啦！滚，给老子滚。”
一阵鸡飞狗跳，秦牧羊的拳头噼里啪啦落在秦大有身上，秦大有嘿嘿笑着抱住脑袋仓皇逃窜。
“咣。”房门合上，秦牧羊抱住脑袋仰天长叹：“天哪！”
午时刚过，秦府小门探出一个脑袋，这人一身黑袍，脸上贴着膏药，鬼鬼祟祟。
正是秦府大公子，出云城第一恶人，秦牧羊。
思前想后，秦牧羊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转型计划，计划叫做暗度陈仓。
尽量减少正面示人，弱化第一恶人的存在感，再者，悄悄做点好事，然后恰巧被人碰见，公之于众，此消彼长，但愿能有点效果。
秦牧羊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但其实缺了一块镜子。
他现在的形象，但凡别人不瞎，就能瞧得出不是个好人。
眼神银邪，嘴角挑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走路时背着手，踢着八字步，秦牧羊发誓真不是有意为之，这是身体的本能。
而且，好人走路应该是身板挺直，目视前方。再看秦牧羊，弯腰垫背，双眼挤着，到处乱瞟。
朱雀大街，一直以来都是出云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商铺林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
“肉包，热乎乎的肉包。”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店夏季特惠冰镇绿豆汤，客官进来喝一碗，好喝不贵，祛暑养胃，三个大子一碗嘞。”
叫卖声此起彼伏。
秦牧羊已经开始后悔了，穿什么不好，非要穿一身黑袍，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老板，来一碗绿豆汤。”秦牧羊眼睛一亮，在小店门口驻足，迈步往里进，还没坐下就喊了一嗓子。
“好嘞，绿豆汤一碗，贵客稍等！”伙计一扬抹布，挂在手肘上，唱喏道。
伙计手脚麻利，不一会功夫就端上一碗绿豆汤，放到秦牧羊身前，弯腰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客气道：“请慢用。”
秦牧羊打量一圈，小店几乎坐满。
一口绿豆汤下肚，冰爽清透，暑意已经去了一半。
“哒。”秦牧羊拍出一块碎银子，喊道：“伙计，结账。”
伙计弯着腰屁颠颠跑过来，摆出一副苦瓜脸，说：“贵客别拿小的开涮了，咱们做的是小本买卖，绿豆汤三个大子一碗，这么大块银子，找不开啊。”
“恩。”秦牧羊嗯了一声，用手抓抓光滑的下巴，说道：“谁说让你找钱了，剩下的银子，都买成绿豆汤，百姓生活不易，天气这么热，过路的进来喝一碗，我请啦。”
“呦，这感情好，多谢贵人。”伙计嘴上客气着，收银子的速度却不慢，一把抄到袖子里，又龇牙抠了几下，人前不好意思用牙咬，可又怕收了假钱。
一番试探，伙计苦瓜脸化开，喜上眉梢，喊道：“诸位老少爷们，今天的绿豆汤，这位贵人请了，哪位还要续杯招呼一声。”
伙计已经进入状态，秦牧羊却不动声色的拉住伙计的衣袖，咳嗦一声，小声说道：“我是秦牧羊。”
“哦，秦公子高义。”
秦牧羊指着自己，伸手摘下脸上的膏药，一字一句道：“我，秦牧羊，出云城第一大恶人，我老子，秦允文，当朝尚书令。”
伙计眯眼笑着，摆手道：“公子，别闹。”
说真话没人信，秦牧羊真想拽着伙计的脖领子问问，难道假冒秦牧羊有什么好处吗。
“我是秦牧羊，我与罪恶不共戴天。”秦牧羊踩着木凳跳上桌子，一手插腰，一手举过头顶，这一嗓子总算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
小店里，瞬间一片寂静，眨眼功夫又恢复喧闹。
“这公子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位客人皱眉，嘀咕道。
秦牧羊立刻跳下来，跑到那人面前，伸手抓住对方肩膀，说道：“你认得我？”
“秦...噗，是秦大恶人，跑啊。”那人一扬茶碗，顺着窗子跳出小店。
这一声呼喊，像是引爆了炸弹，小店里人群开始骚乱，不到十个呼吸，就剩下伙计和秦牧羊面面相觑。
“秦..秦大...”伙计颤颤巍巍，冷汗如雨。
“看什么啊，钱都收了，办事啊。”
伙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作揖，又拿出银子，举到头顶，哭诉道：“秦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秦牧羊捂着额头，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好人就这么难做吗？
“伙计，免费的绿豆汤给我一碗？”
秦牧羊和伙计不约而同的抬头，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狐疑的问道。
“是我搞错了？”小乞丐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说完垂头丧气的转身。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秦牧羊哪肯放走，当下不顾伙计，跑到小乞丐身后，伸手欲拦住对方。
“等一下。”
小乞丐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就在秦牧羊马上要搭住他肩膀的时候，脚下诡异的一扭，闪身站到了三步开外。
秦牧羊张着嘴巴，满脸不可思议。这小乞丐灰头土脸，但眼睛清灵透彻，脖子上皮肤白皙透亮。
小乞丐皱眉，耸耸鼻子。
“有免费的绿豆汤，小兄弟来一碗？”秦牧羊勤切的问道。
“不可，客官，他不是好人，他是秦大.....”
“好啊，来一碗吧。”小乞丐越过秦牧羊，寻了一张最近的桌子坐下，眉心拧的更紧了。
秦牧羊像个狗腿子一样，抄过一条抹布，一丝不苟的擦着桌子，末了，还轻轻吹吹。
“你是个坏蛋？”
小乞丐虽然故意哑着嗓子，但秦牧羊发誓这绝对是他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秦牧羊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小乞丐却认真的说道：“看来你应该是个坏蛋了。”
“那你还要喝吗？”秦牧羊尴尬不已，只觉得耳根子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喝呀，为什么不喝？最起码你的坏写在脸上，不像有些人的坏，藏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