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雨歌两家人共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家住院子东边,她家住院子西边。每家是上下两层,一层是客厅、厕所、厨房和卧室,是爸妈住的屋子,二楼是我和林雨歌的房间。我们各自没有独立的楼梯,楼梯在院子里,将两家一分为二,所以这个楼梯是我和林雨歌两人共用的。
高中的时候,每天早晨我们俩都会一前一后从上面蹦下来,赶去厕所,抓紧时间洗漱。有时是她抢在前面,有时是我抢在前面,要是我抢在前面了,她一定会把迟到的责任怪在我头上,所以每次我都让她先往下跑,让她没有借口在上学路上数落我。
这里还是我们在夏夜里坐着看星星的地方,以前合川这座小城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也没有许多五颜六色的霓虹映照夜空,我们家所在的望海三号胡同,又是合川城地势最高的地方,所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各家灯火熄灭,夜空里的星河便如画卷一般逐渐铺展在眼前。我和林雨歌坐在楼梯上面一点的地方,蓝樱子和梁玥坐在下面一点的地方,我们中间摆着薯片瓜子,大伙一边嚼零食,一边抬头看天,聊的话题是年少时对于未来的幻想。
梁玥家住在胡同最里面,和陆爷爷家一个院子,蓝樱子的家是胡同口的两层小楼,一楼是她爸爸蓝叔开的小饭馆,二楼是他们父女住的地方。我们经常会在傍晚时分去樱子家的楼顶煮方便面吃,再买上一些炸鸡柳,惬意享受日落时的美景。不过梁玥刚一上初中的时候,就和爸爸妈妈搬到川北去住了,尽管我们相互之间是QQ好友,但她不经常上线,所以初中那三年里,她都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不过好在上高中以后,梁玥重新回到了我们的生活里,她也会经常和我们一起回到望海半岛三号胡同,坐在楼顶,吃炸鸡吃面,同时看着日落。
梁玥于我人生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她不止于像蓝樱子和林雨歌那样是我人生的见证者和亲历者,我的青春由两位作家完成,其中的二分之一属于她。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因为那天算是我青春的正式开篇。
开学不久,还真是不久,是开学的第三天,同学们迎来了高中生活的第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顾回忆思义,是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它与微机课、音乐课、美术课并列属于大伙最喜欢的课程,因为不用坐在压抑的教室里面对令人生厌的课本,也不用听讲台上神采飞扬的老师讲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知识。
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当了回执勤交警,把堵在天上两三天都不散去的雨云给疏散到别的城市去了。原本属于蓝天的白云重新出门散步,溜达到太阳身边,好不满足吸收着它的光芒,然后再发散出来,让地上看云朵形状的人们夸赞它是一朵会发光的云彩。
下午第一节课还没结束,班里面的气氛就已经按捺不住了。那节课是班主任杨国胜的课,大伙亲切地在背地里称呼他为老杨,或者叫他老班儿。老杨是个严厉的老师,不会允许自由前的浮躁,讲完课之后,他双手撑在讲台上,也不说话,皱起眉头来,用警示的眼神扫过讲台下每一位同学。他那种不怒自威或许是天生的,也或许是当了多年班主任后练出来的,原本活泛的气氛被压制下去,后两排跃跃欲试的家伙全部低下头,企图躲在书摞之后掩盖心中等待下课的焦急。
乔嘉是喜欢打篮球的,桌子底下的篮球被我两只脚来回踢着,可这时他感受到了来自老杨的“死亡凝视”,即使自己脚下没有发出响动,但也不太敢有动作。他赶紧停下不安分的脚,真怕一颗白色导弹精确制导,命中额头,成为被打中的出头鸟,然后遭到全班同学的嘲笑,尤其是那些有着与他想法相同,想要赶紧冲到操场上的家伙们。当时只有下课铃才能散去同学们发凉脊背上的压抑,好在它来得及时,让大伙包括乔嘉在内都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动,必须等着老杨说出那句如铁一般的命令——下课。
因为刚开学,所以老杨也没太为难这群刚上高中,没规矩的青瓜蛋子们。他当场立下规矩:上了高中就是准大学生了,不能再这么浮躁了,要安下心来,一心扑在高考上面。同学们赶紧应和着,比上课回答问题还要积极。等到他满意了,大伙看着他走出教室门,身影消失,大伙这才松了口气,把藏在书桌里的兴奋与快乐重新拿出来,然后叫上刚刚认识的篮球伙伴们一起冲出教室。
军训以前排座位,老杨让随便坐,乔嘉和林雨歌坐在一起,而等到军训之后大伙换了座位,乔嘉的同桌就变成了军训时身边的胖哥。胖哥人如其名,是个胖子,比乔嘉矮一些,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但胖哥这个外号并不是因为大伙的歧视才有的,是他本人说话有意思,时常喜欢说一些被打脸的话,所以大伙觉得他好玩,这才亲切地称呼他为“胖哥”。
他这外号也名副其实,乔嘉叫他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没控制住,有些使劲。但这家伙后背上的肉居然很结实,震得乔嘉自己手有些疼。
“一起去吧。”乔嘉对胖哥说。
“我就不去了,我也不会打。”胖哥有些腼腆,身子还有些往下趴的趋势。
“去呗,大伙就是一块玩,正好趁着一起熟悉熟悉,而且林雨歌也会去哦!”乔嘉朝他挑挑眉毛。
听到林雨歌的名字,胖哥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芒,尽管极其迅速就消失不见,但却被乔嘉敏锐地捕捉到了,同时他脸上也产生了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我就去玩玩?”他改了口,这表示乔嘉的观察和猜测都没错,他的确对林雨歌有意思。
其实在军训的时候,乔嘉就看出来胖哥对林雨歌有意思了。
林雨歌是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以至于军训时无情的烈日都不能用变黑来遮盖她的耀眼光芒。教官让大伙挨个到队伍前做自我介绍,轮到林雨歌上去时,乔嘉习惯性观察身旁男生们的反应。果不其然,见到她时,男生队伍里发出一阵惊呼,那是男生看见女神时才能发出来的惊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胖哥也不例外,他就站在乔嘉旁边,所以眼神里散发的光芒不只照向林雨歌,也传递给了乔嘉。后来胖哥就一直偷偷朝林雨歌那里看,看见她笑,他也会跟着笑。
有一回他因为站军姿不合格,被教官拉到队伍前受罚,惩罚是二十个俯卧撑。但就凭他那体型,无论如何都没法一口气把二十个俯卧撑做下来,可也许就是不想让自己心里喜欢的女孩子看见自己的窘境,他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回到队伍中之后,教官当着全班的面夸奖他,但他没笑,而是一边用手抹着脖子里的汗水,一边用坚毅的眼神看向林雨歌,此刻他应该十分想得到林雨歌的一句肯定。这种心情乔嘉能明白,因为在那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与胖哥有着一模一样的心境。也是那个时候,他也开始能读出来别人眼中流露出的喜欢之情。
乔嘉抓住了胖哥的心理,所以很容易就将他引诱出了教室,胖哥去了厕所,让乔嘉先去操场,随后会跟上来。
外面野球场的水泥地和学校的塑胶球场实在没法比,乔嘉站在上面,用新买的板鞋蹭来蹭去,寻找脚感。他很享受这种阻力大的脚感,喜欢听二者摩擦时发出的吱吱声,还因此骂了句脏话,一是好久没说过,借此爽一下,二是对这种感觉的感叹。而正当沉浸在享受之中时,他的屁股,就被一颗从身后飞来的篮球砸中了。有些疼,这种疼痛感他熟悉,且接续一声篮球发出嘣的响声,所以他知道是被篮球砸中的。他想回头怒视,质问哪个家伙这么不长眼,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笑嘻嘻的家伙,他站在中圈里,叉着腰,一只手接住弹回的篮球,夹在身体一侧。
这是个耍帅的动作,常用在相互熟悉的朋友之间。乔嘉这个朋友叫马鸣,是体育生,初中与他同在一个年级,是在外面打球时认识的,初中一起玩了三年,所以相互间很熟悉,他叫乔嘉老乔,乔嘉叫他鸣哥。
乔嘉很意外上体育课还能碰见朋友,马鸣也很意外,还和乔嘉约好,一会儿老师解散之后一起打球,他答应了,但林雨歌却突然出现,表示不答应。当然这个不答应并不是她会和他们一起打球,而是拒绝了马鸣邀请她去看他们打球。马鸣也是林雨歌众多追求者其中之一,他性格外向,从不暗恋,早就和她表白过,但被拒绝了,并且是很无情地当面拒绝,甚至都没有把乔嘉拉出来。
大概是习惯了林雨歌这种态度,马鸣没做过多的纠缠。他转身离去,忽然回眸,甩给林雨歌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眼神,然后迈着潇洒的大步回到自己班级队伍所在的场地去。乔嘉看见这一幕马上无奈地捂住眼睛,默默在心里边念道:鸣哥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胖哥也赶巧不巧在这时候跑到乔嘉身边,他气喘吁吁扶着乔嘉的肩膀,半弯下腰,抬眼看着林雨歌。他是以为上课快迟到了,所以匆匆忙忙跑过来。而林雨歌看见马鸣,心里正不爽呢,一回头过来,又看见胖哥这个肥头大耳的油腻家伙站在自己身边喘粗气,所以她心里边更加堵塞,一把推开身旁的乔嘉,朝班级大部队走去。
乔嘉看了看此时的胖哥,他正盯着林雨歌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