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切稳步进行，直到周六晚，文化节闭幕式在城南植物园如期举行。
周四晚上公布金奖作品后，官方派来的建筑队以极高的效率在植物园外布置好了场地。其实这也是我选择植物园作为文化摊位的内在原因——官方肯定愿意选择更开阔的地方来举办闭幕晚会。
如果你的作品很有创意，但摊位却在一个小巷子里，你让官方怎么造场地？那你获金奖的概率就降低了。就是这个道理。
我坐在距离植物园两百米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南宫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笑了笑，拍拍身旁的石头：“一起坐下吧。”
“其实，你也知道我的，”我开口道，“喧闹不适合我。如果不是有着一些无法推卸的责任，我是万万不会做这些事的。”
南宫音摇了摇头：“以前的你的确是这样。但是这几天下来，我却发现了你身上轻微的变化。是谁带来的呢？雨瑶学姐吗？”
“她......也有她的原因吧。毕竟雨瑶的确是个很不同寻常的女孩，”我缓缓说道，“但其实我这些天做的这一切，大部分还是为了你，阿音。”
“为了我？”
我点头道：“是的。说起来真是讽刺。虽然我身处第四维度，但我也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阿音，你到底为了什么穿越回来，又为了什么要让历史崩坏呢？”
南宫音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这样啊。原来你已经知道是我了。我原本以为你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这么确信，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但我不明白，你已经对我使用过时间回溯了吧？为什么依然没有排除我的嫌疑呢？”
“这么久的兄弟了，稍微对我了解你的程度有点信心啊，”我搭住他的肩，“时间回溯的确对穿越者无效。但是，也只是对身体无效而已。凌瑞雪事件告诉我一个可能性——存在一种方法，仅仅让构成自己的信息穿越。换句话说，你的身体还是当前时间线的，但你的内在却可能不是。”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他忽然站起身来，与我拉开距离：“为什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就算能猜到是我，可是你能猜到我要怎么做吗？实话说，我不觉得你现在还能阻止。”
“哦？那就请你从一开始说起吧。”我抬头看着他。
南宫音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当然了。距离最终时刻还有段时间，我原本就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你。”
“最初，我的确策划了烟花盗窃案，企图在废弃的地铁隧道里引爆造成塌方。而那些学校由于烟花失窃，不得不接受官方的合办闭幕式计划。会在哪里举办呢？常理上讲肯定是全城最大的广场——中心公园吧？”
“所以，你找到了城中心公园地下的废弃隧道，并将烟花藏在了那里。”我补充道。
“没错。但是这个计划遭到了破坏。由于不少居民投诉，而且很多为了各自学校闭幕式而努力的学生也很愤怒，所以官方对这个方案并不很认同，一直有反对的声音。终于有一天，一位代表提出了‘评奖制’，让闭幕晚会在金奖作品的诞生场地举办。”
“这样，既解决了不少学校烟花不足的问题，又能安抚学生的情绪。大会几乎立刻通过了这个新的方案。这导致我的第一步计划流产了。”
我插嘴道：“但你并没有放弃。你又拿出一部分烟花，偷偷地扔在在全城各处，造成‘窃贼归还烟花’的假象，企图让那些学校收到失物后放弃‘评奖制’。这样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闭幕晚会的场地不会那么不可预测了。”
南宫音点了点头：“其实这已经算苟延残喘、强行计划了。就算真的让那些学校分开举办闭幕式了，我也很难把烟花再去埋进每个场地的地下。最终效果会大打折扣。”
“但这时，你给了我启发。此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穿越者的存在，甚至对我的第一步计划有所察觉。因此你选择城南的植物园作为班级文化节的场地，而且还为了文化节金奖劳心劳力，就是为了让闭幕晚会在远离城中心的地方举办。这样，牵涉到的人最少，你也可以更轻松地想办法应对‘爆炸威胁’。”
“但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已经更换了计划。如果你的行为前提是获得文化节金奖，那么你一定要做出足够有创意的作品。城南植物园地处偏僻，能有什么点子可想呢？”
“首要的肯定就是植物本身了。趁着你跟若茵去寻找养鸽人的时间，我在植物园里四处观察、进行记录。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个新的计划诞生了——利用植物的特性进行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
“所以你盯上了热带植物区，”我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闭幕晚会，“可以理解。毕竟，要谈危险的植物，还有什么比得上热带雨林植物呢？”
“没错，那真是一个充满可能的地方。剧毒、陷阱、倒刺……热带雨林的植物就像是专业的杀手一般，”南宫音笔直地站在一侧，眼睛里反射出奇异的光芒，“就在第二天，也就是上周三，我再次来到植物园，并偷偷带走了几盆植物。”
“然后你匆忙之中，不慎在雨林区门口的地面上撒下了一些泥土。所以这就是若茵疑神疑鬼的原因了……”我叹了口气。
南宫音低下头看着我：“说到这里，你是不是不太明白？我带走那几盆植物是要做什么？又为什么很快还了回去，让若茵以为仅仅是自己放错了位置，而不是失窃？”
我沉吟道：“的确。如果你是当天偷走又当天还回去，那来得及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早就产生了怀疑，”他继续讲解道，“偷走的那几盆植物里，别的都是掩人耳目，只有刺舌草是我真正想要的——因为我的第二计划里它是主角。所以在我暗示你可以用刺舌草来制作‘植物烟花’时，心里其实非常紧张，生怕做得太过火。还好，就算你或许有所怀疑，但还是接受了我的提议。”
“稍等一下，”我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我没理解。没记错的话，我原本的计划是用大型鸽阵带着夜光植物上天。你怎么会未卜先知，知道我借不到足够的鸽子，需要更换方案呢？”
南宫音有些诡异地笑了一下：“说起这个，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留意过刘老爷子具体长什么样。”
我仔细回忆了一会，摇了摇头。
南宫音叹了口气：“如果你第二次去找刘老爷子时，若茵也跟着去了，那我已经失败了。一个老年人要想大致变装成一个风吹日晒的老农民模样，还是很容易的。”
我警惕地看着他：“变装？你还有个老年同伙吗？还有，刘老先生本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只是被注射了小剂量的麻醉剂罢了。至于同伙......严格来说，没有同伙，”南宫音仰头看着天空，“你认为我现在是一体双魂的状态，其实并不正确。实际上，未来的我完整地来到了这条时间线。正是他假扮了刘老爷子。”
“你是说，你本人并不是穿越者。你是和穿越而来的你共存于这条时间线了？”我惊讶道。
“没错。”
我轻声笑了一下：“自己配合自己。这还真不算有同伙。”
“总之，”南宫音继续讲述道，“这个计划是建立在你的方案之上的。你想借用刘老爷子的鸽阵把植物带上天，那我也就顺水推舟了。”
“首先，把城南养鸽人的消息迅速泄漏出去。趁你还没有来借鸽子之前，让足够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并吸引学生们前来借鸽子。”
“接着，故意每波人只借三四只，让尽可能多的文化摊位都能分到一些鸽子。”
“最后，只留下五十只鸽子给你。这样，你就不得不更改计划。这时，我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你刺舌草的特性。果然，你意识到可以利用刺舌草来发射磷粉、模拟烟花。这就给了我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我看着他。
南宫音微笑道：“你应该多次检查过那些刺舌草吧？是不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我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你误解了我的意图。你或许认为我想偷偷在磷粉里混杂一些扩散性很强的剧毒孢子粉，再借用鸽子带着飞上天空，然后在整个场地的上空播撒这些剧毒孢子。”
“但你应该也询问过若茵吧？被偷走的那几盆植物里完全没有这种剧毒孢子类植物。唯一有毒的箭毒木，它的毒性也不具有扩散性，没法直接播撒在空气中。”
“花盆......”我喃喃说道。
南宫音鼓了鼓掌：“果然是阿原。确实，正常人都会认为，肯定是在植物上动手脚。但谁想过花盆有问题呢？我想在这十盆刺舌草被搬上闭幕晚会的舞台之前，一定经过无数次检查了。但一定不会有人想到花盆底部的镂空层有问题。”
我摇了摇头：“这你就低估官方了。镂空层也肯定被拆开检查过了，确认无害才会放行。”
“谁说镂空层有害了？”南宫音摇了摇手指，“我做的手脚只是改变镂空层的形状而已。没错，上周三那天我带走刺舌草，并没有做别的什么，只是为了对花盆底部的镂空层进行雕刻。”
“雕刻？”
“没错，雕刻，”南宫音把双手放在嘴边，做出吹短笛的样子，“乐器的音色本质上就是其内部的形状决定的。花盆的镂空层也一样。我对偷走花盆的镂空层进行了多次雕刻实验，终于模拟出了最类似养鸽人哨音的音色。此后，我在检查那十盆刺舌草时，对每个花盆的镂空层都暗中进行了同样的雕刻处理。”
“也就是说，当那十盆刺舌草被带到一定的高度、周边空气流速足够时，花盆底部会发出控制鸽群回笼的哨音。届时鸽子们的阵型将不受控制，周边所有的鸽子都将聚拢过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压根不需要什么扩散性强的孢子毒气，一些病毒的培养液就够了！在刺舌草喷射磷粉后，那些培养液将被洒在附近所有鸽子的身上。我不需要借助空气传播，只需要靠鸽群传播！在哨音引起的骚乱结束后，鸽子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文化摊位，将我混杂在磷粉里的培养液带到全城各个角落，感染所有人！”
他有些伤感地笑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那是我从七十年后带来的，来自未来的病毒。现在人的体内压根没有相应的抗体。呵呵，一场覆盖全城的屠杀，总归可以改变时间线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