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几天，偶然有些零碎被记忆，果然如所想的那样，都不是什么好的。
光影几番摇动，尽是连影子都透着害怕的。我走在其间不停有人从我身边擦过，掉落下零零散散的物件。
“你叫什么名字？”
一双手向我递来，脸上是可以亲近的笑。
我……我叫……
回忆就暂且如此，醒来除了心情郁闷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记得的好。
或是上天怜悯，缠我半天的常欢颜被朝廷召回岗位去了。走的时候我正在外面游荡所以来不及见他对我怎么使招。秦晨见到我时还不免调侃，说我是故意掐着时间躲那常欢颜，我生想，你一个客人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玄烨谷主都没……
“亦然，你今天做的是有些不对了。”
老板都说了我还有什么怨言呢，点头应了声好便跟领头的一起去处理由南府来的一批货物。
“常将军回去你说是因为什么事？”
“这我怎么知道哦。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今陛下跟常将军关系不好得很。”
“这，怎么会呢？常将军几年不是连连晋升吗？”
“我也是听说，听说这还跟常将军以前的太太有关。”
拉货的时候大家就爱一起谈天聊聊时政八卦。辞轩阁每个季度都会编一部《南府趣闻》，我虽没看过但却总听到里边的形形色色。
里边不是谁家公子和哪家姑娘结亲，就是各种啼笑皆非的文人趣事。
伴随新帝上位，原来闹得极僵的朝廷和江湖矛盾缓和不少，都城南府也就有了许多江湖风气浓厚的。
但听得最多也最使人困惑的还要数常欢颜。
在别人的口中，这个将军原来是个厌恶杀伐的，比自己哥哥先娶妻两人恩爱后面妻子死便不再续弦。如此痴情，着实让人感动，可我却总怀疑里面的真假，因为传闻他的妻子温柔多识，能歌善舞，而我一个五音不全四肢还不协调的竟然会被认作是她。一个连自己老婆都能乱认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尽管他们都说我和那人长得很像，可我却不信，因为太多太多值得怀疑了。
我的记忆是战乱不息，仅有的对于常欢颜的记忆也只是他和另一个女人在马车边。
那个女人虽然和我模样相似但却太过陌生，如若是我，记忆也不该不给我半点熟悉。
所以，我不是她，无论生得多像。
宿雨歇罢，常欢颜是在鸡啼声中清醒。自己所卧的地方没了人影，他不及洗漱就冲到门外，待看到已换一身素衣跟老妪摆弄早点的陈璇兰他才算安心。
“你家相公对你可耐心了，昨天还守了你一夜呢。”
妇人在旁笑着，听此，常欢颜全身都变得不太灵活，幸而抬眼所及女人一双眉眼微微含笑没有给他继续尴尬的理由。
“这几天谢谢你了。”
午饭后陈璇兰递来新鲜制成的糕点，真诚十分。
“不过为了保障棋子的作用。”
他嘴硬着，眉眼是挂不住的心虚。
“好，那就麻烦尝尝棋子给你做的糕点，放心，没毒。”
白色的花糕甜而不腻，入口酥滑，简直折煞了南府街头号称老字号的那几家。
“你的手艺真是侮辱了你的职业。”
常家少爷嘴巴没停可话却一样难听，不过陈璇兰早就习惯，竟然还能好好脾气对着他卖弄几句漂亮的话。
一直到晚间，陈璇兰都没有再疼痛的感觉，也不知是草药的作用还是她实在忍得厉害。
重新上路，几个时辰后遇到热闹的街道两人也便慢了下来，寻了一间客栈，正是好吃好喝一顿，便被沿街闹腾的一阵叫骂扰了思绪。
“你这孩子胆大包天，偷东西竟然偷到程老爷家了。”
被拎在半空骨瘦嶙峋的男童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糕点愣打得再惨也不松一手。
“天，这孩子也太……”
常欢颜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恨不得立马拿了刀剑砍了那施暴者的脑袋，可身边的女子却脸色平静，没有他以为的一丝悯然。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对这孩子竟然没有一丝同情。”
孩子中途逃开，常欢颜和陈璇兰走在巷子中表情各有各的好看。
“姐姐——”
刚才还被打得惨兮兮的男孩此刻已经换上甜甜的一弯笑对着陈璇兰身后一阵喊。
常欢颜未及反应，那孩子便一把冲入了女人的怀里，亲热的劲儿简直匹及母子。
就那么稀里糊涂，常欢颜坐在客栈看着被自己可怜的和被自己笑话的其乐融融吃着用自己铜钱买的烧鸡。
男童声音清朗，对陈璇兰真恨不得亲着说。这叫常欢颜苦闷极了，一句话插不上一口吃的也赶不上，只能在边上喝酒淡淡地看看外边走来走去的人影。
“姐姐，我听说你成亲了，我跟刘叔本来还想给你备礼呢。”
常欢颜侧目。
“对了，你之前教我的我都好好学呢，姐姐——”
男童偏过头对着眸子很浅一下没有笑意的女人。
“我可没教你怎么溜到别人家偷东西。”
陈璇兰的声音没有起伏倒更加瘆人。
男童有些心虚，张嘴要解释但还是道了句歉，最后才悻悻一句；
“谁怪那程老头欺人太甚夺了朝廷发给我们的济粮。”
所谓济粮就是颉国下发到各个地区专门为经济困难温饱难全的“资金”，用以官员定期放粮送衣。
男童嘴里的程老头就是回宾县的父母官，贪污济粮显然已经不是头一次。
“但我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乞讨褴褛之人啊。”
常欢颜习惯性质疑。
“那是那老天把人都赶出了城区，还专门找了人来守，若不是这样，回宾县怎么被巡视的官员当做标范？”
被十岁的孩子膈应，常欢颜有一刻挂不住。
“对了，姐，刘叔让我偷的东西就被藏吃的里面，本来要交给巡视的官的我想想戴高帽的都差不多，还不如交给你。”
把手里的糕点交到陈璇兰手里，对着女人轻轻地说，男童回首盯着对自己一直张望的常欢颜，秀气的一对眉平白添了几分怒意：
“你就是常欢颜！我看也长得一般嘛！”
一般？
都说童言无忌可被这么抹黑，常欢颜也实在很难不去在意。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就把你杀了。”
被人威胁还是头一次，常欢颜哭笑不得，等人走坐到陈璇兰边，就要说些什么就被女人一手拉着去了阁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