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楼下自助餐厅,韩振勇电话就进了高若涵的手机。接听,电话那头,韩振勇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想见你。”高若涵没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好,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一个小时后见。”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刘云峥将一个餐盘推了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高若涵难得会傻呵呵的。她嘟了嘟嘴唇,笑道:“需要。一会儿给我做司机吧,我怕出车祸。”
刘云峥点点头就拿来两个杯子到一边接饮料去了,等他回来,高若涵正一个个电话源源不断地打着。他听得明白,这是在给人找工作呢,他刚想问用不用帮忙,高若涵就如释重负般扔下了手机吃饭,看来是成了。
高若涵被刘云峥带到与韩振勇约好的咖啡厅,等她进来,韩振勇已经在里面,然而桌上却是空空的,还是她点了两杯咖啡。
经了昨天一事,两人都不介意开诚布公。她拿出手机,找到山庄那边给她发来的彩信。那是高建廷在里面游山玩水,喝酒吃肉的照片。
韩振勇盯着手机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机还给高若涵。他算不上聪明,但他是个明白人。昨天的情景!他并非没有其他联想,“凭你的智慧,加上肖宇的财力,这个责任你完全可以不负。为什么一定要趟这摊浑水?”他喃喃地问。
高若涵冲他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的责任和义务有很多,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事已至此,我想你应该计算的也不是我的得失。”说罢,她拿出一张字条给韩振勇,那是一家公司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这个,就当是感谢你这些年为他忙前忙后地擦屁股。我会尽快委托我的律师来跟你谈他和你母亲离婚的事儿。”
“为什么?”韩振勇大声问。
“知道太多过得会很辛苦。把你想到的都烂在肚子里吧,没必要让韩莉知道。”
高若涵扔下了咖啡钱就离开了。目的达成,多说无益。刘云峥还在外面等她,虽然话说出来了心里才舒服,但也要看和谁说。
韩振勇将字条上的信息输入进了自己手机便将字条扔了。他当然知道,高若涵的所谓出手帮忙其实是压制性,监视性的。直到现在他都不懂,高若涵为何这样做。赤诚和仗义固然重要,可至此,自己重拭旧伤就可以无所谓嘛?在黑暗的低谷挣扎了太久,他似乎都忘了,或者完全忽视了这世间还有“奋不顾身”这回事。
回到剧组时,王梦晴正在拍戏。他站在角落,能看到肖宇正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对面的王梦晴,连一个毛孔都不愿疏忽。他不打扰,安安静静地赛一张字条到王梦晴枕头下,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去,一去不复返。
高若涵被刘云峥带到了刘云峥的专属地盘。她庄严素裹,几拳下去,边打边流泪。刘云峥陪她一起打,可目睹这顽皮的人脸上的两行热泪,他的拳头就软了,但他不能停。直到高若涵没有力气,瘫软下来被他稳稳扶住。高若涵的情绪终于绷不住,而他的臂膀就是她仅有的依靠。
刘云峥扶高若涵坐下,递来一瓶矿泉水,“说说吧,又是你哪个妹妹出事儿了,让你非得这么揭自己伤疤?”
高若涵喝干矿泉水,哑着嗓子道,“梦晴谈恋爱了,那个人居然是我同父异母妹妹的同母异父哥哥。”
刘云峥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要不是他头脑够清醒,恐怕都反应不过来高若涵刚刚说的什么。
高若涵拧着矿泉水瓶,却听见短信提示音响,拿过手机一看,一条是韩振勇发来的,说他已经离开。另一条,又是山庄那边的人发来的彩信,几个服务员陪高建廷打牌。看着,她好不容易止歇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刘云峥终究是看不得女人哭,“别哭了,你这事儿办得很好。”
“你不懂。”高若涵抹抹眼泪,悔恨地摇摇头。
刘云峥的确不懂。他并不喜欢插手任何事,但此刻,如果高若涵愿意倾诉,他便愿意倾听,“要不你说说看呗。”
高若涵走向窗边,面对灿烂的太阳,她开始和刘云峥讲故事。
“我妈是个高干子女,可他!只是生在大杂院儿里,吃大锅饭长起来的普通人。他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生活态度也不一样,不止一个人说,他们的结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当时,我妈家里坚决反对。可能就是因为有了我,我妈才走了下下策,瞒着家里跟他私奔。刚开始,日子过得还行,可再往后,也许是因为嫉妒,也许是因为害怕,我妈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就仗着手里有点儿势力给他的事业各种下绊子,害得他做什么亏什么。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也变得越来越颓废,直到把自己变成最恶心的一种人……”
刘云峥本以为高若涵对这个抛妻弃子的人恨之入骨,哭,只是委屈与不甘而已,但他错了,他不知道高若涵此时心里更多的是悲痛。“然后呢?”他知道故事还没有完。
“然后,每年的除夕就成了我妈的祭日。那年我五岁,我记得那天晚上,大概是七点多,他们吵的架,噩耗传到我耳朵里——十点左右。医院里面,很多人都来了!有我姥爷的老部下,有我姥姥的旧仆人……当时是个什么场面——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我姥姥很伤心,我姥爷很生气。他头也不回地走——是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我喊他,追他,他都不回头。紧接着我就听见有人问我姥爷要怎么处置我,我姥姥想要把我带回家,可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我想,要不是怕就这么无情地丢下我会毁了他们家族的清誉,我也就成孤魂野鬼了。这还不算完!那个家里,我是外人,是杂种,连保姆都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我记得我第一次算计人是那年的中秋节,我姥爷摆宴席请一大家子人,搞得很热闹。我那舅妈吩咐保姆给客人准备果茶,我趁她不注意的当儿,把我舅舅刚满周岁的孩子诱惑到了那儿,结果那保姆精心准备的一切就全毁了。哈哈!因为她一急躁打了那孩子一巴掌,被家里人撞见了,所以就被解雇了。”
刘云峥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说你怎么就那么顽皮呢!原来是童子功。”
“不用逗我。”高若涵却笑了,“时过境迁!我扛得住。不过你说得对!我记得那时候,我每天都跟我小姨通电话,告诉她这一天发生了什么,然后等着她给我支招儿。那时候,她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万事当心。我记住了!确实记住了。那段日子,我摸着石头过河,比羚羊还小心。心里难受了,就偷着跟我小姨吐吐苦水。我小姨心疼我!也是怕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心性,就这样,她千里迢迢地从南京赶了回来。其实怎么说呢!她回来以后,我觉得,那个家……也没想象中的难熬。我姥爷其实是个特别耿直,从不拐弯抹角的人,军人嘛!他喜欢骑马,下象棋……我也学,我那些本事都是那时候学来的。”
“你才几岁呀!胆子这么大?”
“怕是有的,但顽皮嘛。基因!不容小觑的东西。不过也就是这样,我舅舅舅妈更不可能容得下我。正赶上我姥姥姥爷跟着部队战友出去旅游,他们就利诱加威胁,让我小姨把我带走。”
“然后你就跟你小姨走了。”
“是啊!我小姨有自己的原因,不可能一直留下来的。而且说实话,我真的害怕。那时候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他们是怎么一手遮天把坏事儿做尽的。我爸妈是前车之鉴,我不能再连累我小姨。”
高若涵把一个好好的矿泉水瓶拧成了麻花,手指一抹,“啪”一声,瓶盖便飞了出去。她微笑看看陷入沉思的刘云峥,“谢谢你,陪我浪费了一天。你账号没换吧?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的。”
高若涵庄重起来。在她心里,刘云峥是她的朋友,是她珍重的挚友,所以,她不希望与刘云峥的感情当中存在丝毫物质牵绊。这是她的原则。
刘云峥回过头,总算见这顽皮的家伙对他笑了!虽然笑得不似往常的活力,但至少没了勉强。他倒也答应得直接。心有灵犀!好像就是这样吧。
“你跟她们真那么好吗?”刘云峥问。这是他一直很感兴趣的问题。
高若涵点头,“其实,当初我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去DREAMS工作,目的是为了送她们回家。你肯定想不到,我闺蜜王梦敏真实的身份是DREAMS集团王董事长的大女儿,沦落到这般天地是因为她奶奶重男轻女。本来,老太太只是打算把孩子们送到乡下去一段日子,可是没想到,在汽车站被人贩子给劫了。其实王梦敏真正跟我开诚布公是在我决定去南京的那天,也是她们得救的那天。说实话,我当时一听就傻了。我问我小姨,可是我小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我小姨就问梦敏,问她是要爸爸妈妈,还是要跟我在一起。结果谁承想,王梦敏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几个小家伙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一个地叫着,若涵姐——若涵姐。我那时候眼泪刷一下子就下来了!真的,你不明白,就是那种——那种忽然之间,你就成了一根主心骨,忽然你的决定就可能震天动地的那种感觉……”
刘云峥静静地听着,听着高若涵把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听得惊愕!他确实想不到,高若涵真的会一手遮天,操控一切,一切又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他此刻好像明白了曾几何时高若涵说的话,一个家,最重要的是人气!因为有了人气才可能会有家的气息。他也拿来一瓶矿泉水,殷了殷发干的嗓子,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来,“你很厉害!”
“算我倒霉。其实昨天,那人拿把刀对着我的时候,我就想,我这是什么命啊!要是就这么被他捅死了,那到底是该算我命苦,还是该算我解脱!不过你来了。也好!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我认了。”高若涵对刘云峥顽皮地笑了笑,抢过刘云峥的水瓶,同样将它柠成麻花,手指一抹,瓶盖飞出去。
王梦晴一天下来早已累得昏天黑地!她都没发现,今天韩振勇意外失踪,回到房间就想倒头就睡,可拿开枕头,韩振勇的一封信就格外突兀得亮在眼前。
王梦晴一下子精神了。是!今天,她一天未见韩振勇了。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她十分介意韩振勇的欺骗,也收不回付出了的真心。她鼓起勇气打开信封,果然是韩振勇的信,“梦晴,对不起,原谅我到现在都不能给你一个解释,但请相信我,那一刻,我是真的。保重。”王梦晴呆滞,两只手拎着一张纸的两角,直到纸无声落地,她都没有察觉。
高若涵有刘云峥的陪伴,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便没有继续疗伤的时间,这个时候,她怎么能不出现在妹妹面前呢。她瞬间清醒,瞬间振作,驱车就赶往剧组。
等她匆忙赶到,正见王梦晴瘫坐在地,两只耷拉下来的手下面有一张纸。夏天是炎热的,即使开着窗,也没有风将这张纸吹走。她捡起纸迅速扫了一遍,便轻轻拍了拍王梦晴,叹道:“梦晴,韩振勇的事儿我知道,之所以没一早跟你说清楚,是因为这种事儿别人说什么也没有用。就像之前我告诉过你他未婚妻的事儿,也给了你忠告,但你投入得太深,我也无济于事。但无论孰是孰非,你都要明白,你跟韩振勇之间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倒不都是因为他有了未婚妻,而是,他不能对你像你对他一样。爱情,确实简单,但真想永恒地爱下去,很多因素是要求平等的,平等开始,平等付出,才能平等相爱。”
王梦晴咬着唇,从高若涵手里拿过信,搓成一团,扔出窗外,她心里并不平静,但却没落下泪来,她站了会儿才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高若涵微笑,到王梦晴身边,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是,你想得是太简单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进了这个圈子,有些东西就一定要守住,尤其是感情。你不是普通人了,你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肆无忌惮地交朋友,谈恋爱,说不定哪天,你都要在你最亲近的人们面前演戏,比如现在,你大姐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已经开始在她面前演戏了。”
王梦晴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听到这里流了出来。她不能否认,用不着以后,她现在已经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演戏了,这是她最不情愿的。
然而高若涵的电话这时候又不合时宜的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王梦敏,她于是到一边接起,“喂,王梦敏,干嘛呀?”
王梦敏却在那边笑嘻嘻的,“什么语气呀!”
高若涵心情再差,听到王梦敏的笑声也忍俊不禁了,“才给我打电话!还以为你把我们全忘了呢。”
王梦敏呵呵笑了几声,娇滴滴地道:“怎么会呢。”
王梦敏此刻正享受着二人世界!高若涵到底是替她高兴,听着。她仿佛都能看到王梦敏现如今的笑脸,“行了,国际长途,不说了,好好跟张毅斌玩儿吧。”等高若涵结束了通话回过头,王梦晴已经拿起剧本,认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