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各大宫闱,只是皇后究竟因何惹怒了皇帝,知情的人却没人敢泄露半个字。
涉及到皇家体统,谁也不敢在这种关头主动把脑袋递到铡刀前。
穆从雪在如意阁过了两天无人问津的日子,直到第三天,一直伺候在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卫公公前来传话,请她去竹林的亭子里一趟。
“卫公公,皇上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穆从雪有些不安,忍不住跟卫公公打探。
卫公公哂笑一声,“姑娘,您这可是为难奴才了,皇上的旨意,我怎能揣摩出来?”
看来这卫公公的嘴,着实比她想的要严。
一路到了竹林,翠叶飘飞,皇帝正在跟一个年轻男人对弈。
穆从雪低着头,神情恭谨,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对方白色鞋面上的金丝银线。
那人懒洋洋笑道:“皇兄,不是说好两个人下棋吗?你怎么把这位穆家小姐给叫来了?”
皇帝淡笑一声,让穆从雪在一旁坐下。
她神色平静地落座,屁股悬在凳子上半边,眼睛盯着两边棋局,眼下,萧渝的黑子已经快走到尽头,皇帝的白子还有转圜余地。
这一局,看来皇帝要赢了。
皇帝心情似乎有些愉悦,他把玩着一粒棋子,沉声道:“阿雪,你进宫也有十日有余了吧?”
“是,算算日子,已经十一日了。”她恭敬地说。
皇帝笑了,“前些日子,老三来找我,说是想恳请我赐婚,把你许配给她,你是怎么想的?”
萧渝一颗棋子落地,皇帝微微叹息,“皇弟,你怎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萧渝神情一凛,低声道:“是臣弟疏忽了。”
他再抬起一子,却举棋不定,眉头紧蹙,似有些恍惚。
穆从雪心里一紧,在这紧要关头,忽然想起了宫里曾经的一桩案子。
皇帝还是皇子时期,太子和当年的三皇子曾经同时喜欢上一名贵族女子,后来更是为了这名女子反目成仇,闹得兵戎相见,两败俱伤。
先皇因此大怒,贬黜了太子与三皇子,而那名贵族女子,最终被先皇秘密处死。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太子阵营和三皇子阵营元气大伤,皇帝才能把握住机会,被封为太子顺利登基。
他当年可是亲眼目睹了这件事带来的惨象,如今又怎会容许萧岚和萧渝因为此事而生嫌隙?
穆从雪瞬间想明白,也不再犹豫。
她平静地回答:“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萧渝薄唇紧抿,脸上的神情已然不太好看。
皇帝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
“你对老三,可是真心实意?”他紧盯着穆从雪,沉声问道。
穆从雪双手用力攥住掌心,违心之话,流畅地从嘴里说出来。
“三殿下乃人中龙凤,若是他能看上阿雪,阿雪自然受宠若惊,怎会说不?”
“是受宠若惊,而非钟情于他,对吗?”萧渝淡淡插了一句嘴。
穆从雪心里一惊,萧渝真是不要命了吗?这种时候,居然说出这种暗示意味明显的话。
她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字地盯着萧渝,语气温柔,“王爷风流潇洒,自然不知道像我这种人的所求是什么。我只需要找一个我敬重,喜欢,也愿意追随的男人就好,三殿下为人端方,又聪明睿智,他愿意为了我这样普通的女子,亲自去像皇上提亲,难道我不该受宠若惊吗?”
萧渝不说话了,唇角带着满满的嘲讽看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穆从雪想,自己大概早就死在他此刻的目光里了。
皇上似乎很满意穆从雪的回答,突然提高声音,“老三,穆丫头的话你可听到了?”
一旁出现了一身穿浅蓝色锦衣的男人,正是在暗处站了许久的萧岚。
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穆从雪,她也尽量含情脉脉地盯着他,心里的厌恶却涌动不止。
“父皇,既然阿雪与我情投意合,还请父皇到时候亲自跟穆相提亲。”萧岚拱手说道。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向萧渝,意有所指,“皇弟,你是老三的皇叔,刚好你也一起做个见证,等穆相同意了,这门亲事也就定了。”
萧渝神色漠然,事不关己地回答:“本王忙得很,这些事,皇兄操心就好了。”
穆从雪一直低着头,避免和萧渝的目光接触到,腰上突然多出一只手,她抬起头,看见萧岚贴近的身体。
他似乎有意在萧渝面前表现出与她的亲密,低声在她耳边说:“阿雪,没想到你会在父皇面前表现这么好,他很喜欢你呢。”
她有些羞涩地轻轻蜷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与萧渝保持一定的距离。
萧岚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飘到她身上,令她有种淡淡的心悸。
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在萧渝眼中,怕是已经变成了坏女人吧。
帝都的天气就如同她的心情,说下雨就下雨,萧岚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将她送到了如意阁。
雨幕中,他拉着她的手,不舍地说:“等明日你回府了,我便去拜见穆相,到时候再请求他的同意。”
穆从雪兴致并不高,她勉强点头,推说自己累了,直到把他打发走,这才进了阁楼里。
她刚点燃油灯,就吓了一跳,桌上竟匍匐着一名少女,一动不动的,似乎睡着了。
穆从雪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沈秀吗?她怎么不声不响地跑这儿来了?
“沈秀?”她轻轻推了她一把。
沈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穆从雪,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
“我等了你好久,你可算回来啦!”
每每看见她单纯的笑脸,穆从雪都忍不住心中一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一样。
她怜惜地抬手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柔声说:“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秀连忙摇头,跟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当着她的面打开,香喷喷,全都是核桃酥。
“这些核桃酥,是皇上让御厨亲自给我做的,我舍不得全都吃了,想要拿来分你一半。”沈秀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天真烂漫。
穆从雪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她那么年轻,却又那么短暂的人生,忽然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