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碎石从面前吹过,露西亚睁开了眼。
“这里是……”
她看向自己的脚下,脚下是一个完全由感染体的残肢断臂形成了的小山,大量的组织液正在以这座小山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两侧的街道像是被什么东西犁过了一般,坚硬的水泥路面翻卷开来,翻出了大量的泥沙。她的脚下,还趴着躺着两具构造体的尸体。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堵在她的胸腔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跪倒在地,伸手抓住那具构造体的胳膊,想要将他翻过来好好看清他的脸。
手中的一串铭牌掉了下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铭牌上刻着的字已经被组织液浸透了,看起来有些模糊。她将那串铭牌从地上捡起,开始疯狂的擦拭起上面的污渍来。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什么东西被从记忆中抹去了。就好像在一片足以没膝的雪地中行走,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脚印全部消失了。
“快点给我想起来啊!”
剧烈的疼痛从脑中传来,让她痛苦地蜷起了身子捂住了头。
“到底……是谁?”
日暮西沉,残阳如血。
所有的记忆就像一面窗户被打碎了一样,记忆的碎片不断从她眼前划过,但是她始终没有找到那张脸。
梦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休眠舱舱盖。露西亚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的机体状态完好无损。
休眠舱的舱盖打开,露西亚起身从里面站了起来。那件破旧的作战服已经换下,她现在穿着丽芙给她换上的由阿修买的衣服。
她扯了扯衣领,这个衣领有点窄。丽芙还在旁边的休眠舱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嗯?是露西亚醒了啊!”
听到了动静的阿修回过头来,看见是已经完全恢复了的露西亚。他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瞭望整个地球和无垠的星空。他此时正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星空,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14。
“指挥官,任务……?”
“任务完成了。”
阿修打断道。他已经猜到了露西亚第一句话一定是问任务的。
“过来,露西亚,陪我坐一会儿。”
阿修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板。她走到阿修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
“指挥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露西亚问道。
“你不一样,身体刚恢复不休息也半夜跑出来了?”
阿修将弯久了有些麻的双腿舒展开,捶着自己有些酸麻的小腿回答道。
“今天可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阿修说道。
“特别的日子?”
露西亚歪了歪头。
“每隔33年一次的狮子座流星雨,听说每小时就有数千颗流星从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出现,一直穿过整个狮子座。”
阿修的双眼一直盯着窗外浩瀚的星空,他的眼睛被星空染成了深邃的黑色。他用手指了指东北方向那几颗紧挨在一起的星星。其中有一颗最亮的是蓝白色的恒星,它的光度在全夜空中排第21位。它也象征着狮子的心脏。
“狮子的心脏?”
露西亚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在昏迷前,看到了阿修的侧脸——就像一只愤怒的雄狮一样,要将面前的敌人撕成碎片。
“快看,它来了!”
阿修往前凑了凑身子,趴在了玻璃上。
无数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狮子座上划过,它们的长长的尾焰几乎将那颗“狮子的心脏”发出的光亮遮住。有人说流星是天上的神为人流下的眼泪。因为一颗星的坠落就必须有一份灵魂补上去。人死了,灵魂就要回到天上去,只要你在这个时候许愿,灵魂就会将你的愿望带到神那里了。
“别愣着,快许愿!”
阿修推了推发愣的露西亚,随后他闭上了双眼,正襟危坐,双手合十放于面前。
露西亚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学着阿修的样子将双手合十放在面前。
“许愿吗?”
她也闭上了双眼。
流亡深空的人类已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条生命,今晚又会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双手合十在向上天祈祷呢?他们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这片星空,重新回到了神的怀抱,带着活下来的人类的所有意志,为还在地球上战斗的人们默默献上自己的祝福。
这个指挥官,总喜欢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特别较真,让人摸不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露西亚,谢谢你。”
露西亚重新睁开了眼,看见阿修正抱着双腿侧头盯着她。
“这是我作为指挥官的构造体应该做的。”
她脱口而出道。
阿修却并没作声,而是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她的双眼进入到了她的记忆深处,让她有种内心被窥探了的感觉。
“露西亚还真是老样子。”
阿修的话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死小孩。永远都是梗着脖子走路,表现出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但是总会用余光偷偷撇别的小孩手上的玩具。当你想把手上的玩具借给他的时候……”
阿修从地上起身。
“他同样会固执地拒绝你的好意。”
阿修打了个哈欠,走向自己的房门。
125年前,最后一道流星拖着尾焰在狮子座附近烧毁了。它最后的一束光经过了125年的旅途,被坐在窗前的露西亚捕捉到了。
这是跨越了时空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