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和陶逐赶到昨日住宿的那个客栈时,客栈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个捕快拦着不让他们接近。
她走上前,向一个比较面善的中年男子问道,“大哥,这地是发生什么事了,怎的那么人在围观?”
“唉!这里发生了惨案,昨夜有一群天杀的把客栈的人全给杀了,还放火把这地烧了个干净。这么多尸体,全都变成了黑炭,亲娘来了都认不出……”
乐意心中一凉,后面的话全听不下,她回过头望向陶逐,他戴着帷帽,乐意看不清他的神色,踌躇了一下,沉声问道,“公子,要认尸吗?”
陶逐的声音微凉,“不必了,死者终将化尘土,若他死了,葬在哪都一样;若他还活着,自会去找我们,我们继续上路。”
若是往日,乐意定会觉得这人便是这样一贯的无情,自从知道了他的故事后,就总是摸不清他真正的情绪。不过这些揣测随即被抛在脑后,因为眼前还有更严峻的事情,他们接连两日被袭,那些暗卫不知道还有多少活着。若再有人来袭,即使她拼死一搏都未见得能护住陶逐。
“公子,事到如今,我们不宜再招摇。好在现在离京城还有两日日程,若我们小心些,许能躲过追踪。”说这话其实只是想让陶逐安心些,乐意在铩羽阁待了这么久,早便知道江湖人的眼线遍布,想要完全不被发现基本是不可能的。
见陶逐并未反驳,乐意领着他进入一间布庄。二人出来时,已是寻常人家装扮,陶逐的帷帽也摘掉了。
乐意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支着下巴喃喃道,“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她认真地盯着他的脸,恍然道,“我知道了,这长相太惹眼了。跟这装扮不搭,你等一下。”她转身跑进了一家胭脂店,出来时,手上捧着几个盒子。
她将陶逐拉到一条无人小巷,拿着胭脂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这眉太秀气,要画粗一点比较憨。这皮肤太白太细嫩,黄一点比较像普通人。”陶逐难得这么乖巧的任她摆弄,乐意的兴致也浓烈起来,费了许久时间才大功告成。
装扮后的陶逐实在不禁瞧,多看两眼,她就止不住要笑。陶逐冰凉凉的眼神望进乐意弯弯的笑眼,低声道,“笑够了就走吧。”
乐意收住笑脸,暗骂了自己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能找乐子,怪不得陶逐要生气。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想起之前墨石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墨大哥若是死了,他必然是很难过。但是,在江湖中行走,生死离别也是常事,如她一般,接下这任务时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还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这些话在心里绕在绕去大半天,连一句可以宽慰他的都说不出。乐意心里略有些烦躁,她何时是纠结这些言语的人,偏遇上了一个性格古怪、身世凄惨,身体还很虚弱的人,让她不免存了些同情心,总担心伤到他的心或是伤到他的身。
“你还在磨蹭什么?”陶逐站在马厩旁,有些不耐烦。
乐意忙快步走上前,拉起缰绳,她抬头怀疑地看着陶逐,“公子,你骑得了马吗?”
陶逐顿时有点气短,冷哼道,“我只是身子虚弱了些,但不是废人,无需你操这些心。”乐意轻轻哦了一声,一踩、一踏、一跨便到了马上。她回过头,看陶逐牵着缰绳一动不动,疑惑问,“公子怎么了?”
陶逐脸色有些难看,薄唇张了又合,最终才吐出一句,“过来,扶着我。”
“……”
趁着陶逐身体还算硬朗,他们二人一路骑快马出了城。只要行过一片荒野,再穿过两个小城镇,就可以抵达京城,届时自会有京城羽林军接应,而乐意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他们行至树林时,忽有羽箭飞出,射入陶逐所在那匹马的马腿。马因剧痛向前扑倒,乐意见状抓住陶逐的手,拖至自己身前。
此时,箭如疾雨破风而来,乐意夹紧马背加快速度,长剑在手中辗转,劈落一众羽箭。突有一人,当空而落,剑势直劈门面。乐意连忙牵动缰绳,扭转马头方向,长剑挥舞砍下横叉的树干,硬生生闯出一条林中小道。
那突袭的蒙面客亦紧随而来,他在身后吹了个口哨,草丛中接二连三冒出无数个同样蒙面客。紧逼他们的那个蒙面客将长剑一打,那剑就以破风之势直入马后腿。乐意暗道不好,手搂住陶逐的腰往前飞身而去。若是仅她一人,凭借她的轻功或许还能逃脱,但是如今还带上陶逐这个半点武功都不识的人,脚步被拖慢了许多。
陶逐虽不懂武功,但眼下形势还是看得清楚,他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若是放下我你能逃得了,我允你自己逃走。”
乐意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意,“你开什么玩笑,说过送你到京城便是死也要送到。你莫要把我们铩羽阁的人当做什么背信弃义之人。”说完,她丹田沉气又运了次功,往前一个飞跃稍微又拉开了点距离。
陶逐声音依旧冷冰冰,“若我们两人都命丧于此,那其他人的牺牲就白费了。我费的那些心思也都付诸东流。”
乐意咬着牙,双眼直视着他,“我就是知道,才更不会让你死。你要记得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你要做的事必须亲手去完成,才不辜负他们。你莫要再多言了,我回答你还要多费我的精力。”
刚才乐意并没有胜算,但是从她改了小道开始,她心中又多了一分希望。因为前面悬崖对面那座山,她再熟悉不过,那便是她近日心心念念的青染山,也是她师门的所在的地方。
不多久,乐意与陶逐便被逼至悬崖边缘,她低头望向悬崖下,对陶逐笑道,“看来老天爷暂时不想收你这条命。”说完,她解下缠着的腰带将自己与陶逐绑在一起,搂着他往下一跃。
陶逐的脸被两侧的风刮得生疼,心道乐意莫不是疯了,扭头却见她两眼炯炯,而全身又紧绷住似在运气。
随即,眼前剑光一闪,乐意将剑画了个弧度用力插进悬崖中,二人就此停止下落。她歪过头往下面看了一眼,喃喃道,“这个高度应该可以了。”
乐意的脸一扭过去便与陶逐眼对眼,鼻子对鼻子,两人均是一愣,乐意先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问道,“你会不会游水,”还不等陶逐回复,又自顾自补充了句,“算了算了,你不会也没事,反正有我在。”
话刚落,她立马松了手,二人又往下直落。当他们“噗通”一声坠入湖底深处时,陶逐终于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现在他那句“不会”也没机会说了。冷冰冰的湖水直灌入他的喉咙,他旋即闭气,任由乐意拖着他往上游。在失去意识前,他微眯着眼望着乐意的脸,心中默道,你倒是没有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