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刁民!竟敢如此无理!”水镜司镜使锐声呵斥道。
“好你个唐易!”那位大人笑意不减,示意水镜司水使把门关上,又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说出来,恕你无罪。”
唐易抬起头,撤下双手,散漫地解释道:“你既为钦差,必定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而你既然能请我来,其实不过是因为昌武兄,所以这件事或多或少也该和那一车‘皇镖’有关。”
“皇上英明神武,用天涯镖局运送的东西定非凡品,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保密。这么一来,一般的心腹和皇子们自然就不能参与这件事。既然要瞒得过天下人,那就一定要行非常之法,比如,封公主为钦差大臣,督办此案。”唐易说着拉出桌边起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就凭这个,你便敢断定我是当朝公主?”
“当然不是。”唐易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理由解释,钦差大臣和水镜司镜使的双耳之上为何会有耳洞。”
镜使打扮的少年吃惊地看着那位大人,而那位大人也下意识摩挲着自己嫩白的左耳。
“而恰好对于这件事来说,任用一个既没有根基、又不出宫门、同时还能讨皇上欢心的公主再好不过。不过能够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一个——一个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天下女子的楷模:九公主殿下。”唐易直视着眼前红衣似火的钦差,越看越觉得此人眉眼如波,不似男子。
唐易扫了一眼公主身边两位水镜司打扮的人,淡淡说道:“这么一来的话,那殿下身边的两位‘水镜司’的水镜二使,自然也是假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位也是跟着殿下从宫里来的吧?”
“唐少侠果然智计无双,本宫佩服。看来天涯镖局没有选错人。”九公主合起了折扇,缓缓道。
“昌武兄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皇镖出了问题?”
“大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和公主说话,你可知……”一旁白衣男装打扮的女子嗔道。
“无妨。”九公主示意打断了她的话,“你猜的没错,的确是皇镖出了问题。”
“如今我大周与北胡边境摩擦日益频繁,近来数月里,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已经在往边境调遣军队,战事一触即发。可偏偏在数月前当朝传国玉玺不慎遗失。”
“这……”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直惊得唐易说不出话来。若不是此事从九公主嘴里亲口说出,唐易是决计不信的。
九公主又接着说道:“此事过于蹊跷,不得不查。但当务之急却是封锁消息,秘密从内库中取出先皇在位时,南蛮进贡的和氏璧,去请鲁班派传人昆吾子打造一方一模一样的玉玺。”
“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一把昆吾刀?”唐易忍不住问道。
九公主淡淡一笑:“世人只知当年姜太公寻得良匠将昆吾石打造成天下第一剑流传于世,却极少有人知道他还用剩下的边角料打造了一把割玉如泥的昆吾短刀。沧海桑田,几经变故后,昆吾刀早在前朝便已被鲁班派得了去,为历代掌门人执掌。”
“原来如此!”唐易赞叹道。
“由于事关重大,父皇不放心将此事交由……臣子去办,本宫自当为父皇分忧,主动接下此事。本宫在宫中思来想去,江湖势力中也只有天涯镖局有万无一失把握将此物运回京城。可正是万无一失的天涯镖局,却让人把玉玺掉了包。所以本宫不得不怀疑是天涯镖局监守自盗。”
唐易思索着道:“所以……我若想救昌武兄,就必须找到偷走传国玉玺的真正凶手?”
“不仅如此,你还要找回玉玺。”
“这样的话,我要再加一个条件。”唐易挑眉道。
“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是什么我还没想好。只不过到时候不论千难万难,你也要帮我办到!”
“好。”九公主爽快的答应了唐易的要求,这让唐易微微一怔。
接着九公主又道:“不过我也要加一个条件:你要在七日之内找回玉玺,否则你提出的条件不作数!”
“哈哈哈哈哈”唐易朗声笑道:“在下若一心想找回玉玺,不需要七天,五天便够了。”
九公主脸上一片愕然:“为什么?”
唐易笑意未褪:“因为五天后是中秋节,我和唐飞约好了那晚一起看灯吃月饼。”
九公主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有胆识,有谋略,你年纪轻轻,何不为朝廷效力,一展抱负?”
“我平日里懒散惯了,也不是做官的料。我只想知道,昌武兄他们现在何处?”唐易打着哈哈,还是问了刘昌武的下落。
“刑部大牢。”九公主回答道。
“多谢,告辞。”唐易转身欲走,却被九公主叫住。
“等等!刑部大牢守卫森严,不可硬闯。你带上这个,保你畅通无阻。”说着,九公主从男装打扮的女子手中接过黄金令牌,又递给了唐易。
……
唐易不得不承认,黄金令牌真的很管用。明明上面什么字也没有,但狱卒们见了却都要毕恭毕敬。果真如九公主所说,带上黄金令牌,刑部大牢畅通无阻。
穿过公差办公的大牢外院,便是关押犯人的内院了。内院的大门由纯铁浇筑而成,足足有三寸厚,看得唐易连连咂舌。
虽然唐易依然靠黄金令牌成功进入内院,不过在问刘昌武牢房号的时候却注意到看守内院的狱卒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鄙夷,倒是让唐易有些不解。
什么是刑部的牢房?看押那些十恶不赦的、本该下地狱却依然活在世上的人的地方。他们没有下地狱,朝廷就给他们建造了一个地狱,这就是刑部的牢房。
刑部的牢房幽深而昏暗,即便是牢房中狱卒值班的地方,也仅有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作为光亮的唯一来源。
即便有专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牢房打扫,可扑鼻而来的腥臭和死一般的寂静还是让唐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在没往里走多久便找到了刘昌武的牢房。
刘昌武面朝着阴冷潮湿的石墙躺在干草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尚能听到刘昌武微弱的呼吸声,唐易还真会以为刘昌武已经死了。
唐易动了动喉结,低声道:“昌武兄,你受苦了。”
“唐兄?”刘昌武颇为吃惊地回过头来,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杂草朝门口走来“你不必为我担心,在你来之前钦差大人就吩咐过了,不准刑部私自动刑。因此我和镖局的兄弟们这几天在牢里过得还算不错。不论是钦差还是刑部,所有人都在等你来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唐易隔着牢房仅留的一扇窗户问道。
刘昌武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原来当日刘昌武带着经脉尽断的刘玄礼回到天涯镖局后,没几日大当家便已病故,刘昌武只得独挑大梁。处理了刘玄礼后,快马加鞭,赶上了正在北上的镖车,接替了本该由刘玄礼主持的“皇镖”事宜。
由于此事机密,又是由天涯镖局精英尽出护送此镖,所以倒也没多少人打镖车的主意,一路风平浪静地来到了京城。
可刘昌武此次北上运镖,实乃生平第一次运镖,一到京城就放松了警惕,老镖师们碍于身份也不好对刚继位的新当家的命令提出什么意见,竟然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于是竟被凶手抓到可乘之机,企图趁着月黑风高盗走玉玺,不过被当时守夜的好手当场击毙。
出了这一档子事,运镖的百十号人谁也不敢大意,所有人都熬了个通宵,直到第二天钦差过来要货,就再没有过异常。可偏偏当九公主以钦差的身份打开装着玉玺的盒子后,却变成了汉白玉所雕刻的玉玺。于是九公主当场查封镖人们落脚的悦来客栈,并将天涯镖局所有镖人压入刑部大牢。
照理说天涯镖局出了这等差池,即便被钦差当场斩了也不为过,不过好在九公主听了刘昌武的陈述后也觉得颇为蹊跷,便法外开恩允许刘昌武找人帮自己洗刷冤屈。
唐易听完刘昌武的叙述亦觉不可思议,便开口问道:“你仔细想想,这一路上真的只有这一件非比寻常的事?”
刘昌武肯定地回答道:“我确定只有这一件事。说来惭愧,虽然我不懂镖局运镖事宜,却还是懂的此事的重要性的,所以一路上小心谨慎,不曾有过半分懈怠。更何况还有一众随行的老镖师压车,他们自当比我更加警觉,如有异动,他们当第一时间发现才对。”
唐易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个小贼盗取传国玉玺时,都有谁在场?”
刘昌武不假思索地说道:“当时我就在现场,只是由于功夫稍浅,便和‘独臂神拳’李老都是离放着玉玺的桌子最远的。原本在桌子旁边坐着的原本有四个人,分别是‘血刀’钱文、‘神机剑’袁尚、‘铁掌’杨飞羽和‘夺命爪’徐箫,可当时徐箫刚巧离开凳子活动身体,窗户就被风吹开了……”
“等等!”唐易打断了刘昌武的话:“你是怎么确定窗户是被风吹开的,而不是有人故意打开的?”
“因为当时李老离窗户最近,他跟随父亲走镖将近二十年,经验丰富,如果窗外有人,他绝对可以提前知道,除非是江湖上轻功绝顶的高手。江湖上能躲开李老警觉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若真是有人打开的窗户,无异于不打自招。”
唐易不禁问道:“可这样一来,凶手是如何潜入房间而不被李老察觉的呢?”
“我们推测,应该是凶手早早潜入在房间,利用闭气功法埋伏于房梁之上。”
唐易剑眉一挑:“也就是说,凶手一早便知道你们会在这个房间看守玉玺了?”
刘昌武对上唐易灿如星辰的双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并没有回答。
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唐易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又说凶手动手的时候‘夺命爪’徐箫刚好离开自己的凳子?”
“是这样没错,可是徐大哥为人忠直,并不是这种人。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我们所有人都会在房间里活动筋骨的。”
唐易略一思索,又道:“你继续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给我听。”
刘昌武开始回忆起那晚的场景:“当时一阵邪风吹开了窗户,甚至还把蜡烛给扑灭了,突然整间屋子全都陷入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有李老高声喊了一句‘小心玉玺’。这句话提醒了我们所有人,也就是这时桌子上传来一阵打斗声。”
“还没等我来到桌子前,便已经听见凶手倒地的声音,接着徐大哥重新把蜡烛点燃,照亮了整个房间,只见凶手已经倒在立窗户不足六尺的地方。待袁叔叔上前查看时,凶手已经抱着玉玺服毒自尽,而后面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玉玺了?”唐易问。
“不错,可是我们天涯镖局以信义立本,自然不会监守自盗。即便我们真的做出了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来,那么不管我们把玉玺交给谁,到最后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毕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刘昌武连忙解释道。
唐易摸着鼻子道:“这个我自然相信,不然我也不会来京城了。只是我想确定一下,你们是知道玉玺的真正模样了?”
“这个倒是知道的。”
“是什么样子的?”唐易追问。
“是一尊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侧刻明日出海照双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的乳白色玉玺。与传说别无二致。”刘昌武如实说道。
“那假玉玺又是什么样的?”
刘昌武苦笑道:“与真玉玺造型一模一样,只是正面刻印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不是虫鸟篆体,并且是用汉白玉所制。”
唐易暗自点头,又问:“那你们都从凶手尸体上找到了些什么线索?”
刘昌武思索了一阵,答道:“凶手准备做得很充分,我们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刘昌武见唐易陷入沉思,忍不住问道:“唐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唐易摇头:“此事迷雾重重,难以定夺,怕是要多委屈昌武兄几日了。”
“这倒无妨,不过唐兄大可问问当日在场的其他人,或许能找到其他线索。”刘昌武爽朗地笑道,“或许是故意为之,我们六人刚好被分在相邻的牢房中。”
昌武兄本是一介书生,不喜江湖。近来连遭变故,非但没有半点失意,反倒更加洒脱,如此我便放心啦……
唐易心中暗暗佩服,嘴上却说道:“我正有此意,这便告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