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流沙河，戒烟的两个月后，我又重新点上了烟。
小白说得滔滔不绝，允许我亲切地称她为小白。
“喂，老沙，你在听没有，总之我们要先找到你师傅！”小白在册子上花了整整两页的妖怪分布图。
我打了个哈欠，吐了个烟圈。
“然后呢？”我问。
“然后找到猴子！”
果然全世界都是围着猴子在转。
“好吧好吧。”我敷衍，其实都已经快睡着了。
天亮后我们就启程了，按照小白的情报，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妖怪洞是平顶山的莲花洞，莲花洞里住着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然后他们有五件宝贝，什么什么瓶，什么什么葫芦什么的，谁会记得那么多啊喂？！
“大~王~叫~我~来~巡~山~呐~”
我听到这响声就知道我们离目标近了。
“诶，姑娘你怎么了？”妖怪跑过来问，“脚崴了？”
小白演得挺像，我躲起来准备偷袭。
“啊！”只听到这小妖一声尖叫，我瞬间就把他逮住了。
“大侠饶命，我只是一个打零工的！”小妖哭着说。
“你带我们去莲花洞，我就饶你不死，恶哈哈！”我尽量作凶狠状，“敢跑我就宰了你！”
“我叫小钻风，是狮驼岭的，上有十八岁的老母，下有八十岁的孩子，周末还要跑来这里打工，求大侠饶命啊！”
“没人问你名字啊混蛋！”
“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小钻风一把鼻涕一把泪。
……
银角正在洞口打瞌睡。
“哎呦！”小白一声尖叫。
银角闻声走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脚崴了？”
我依然躲在暗处，趁着他分神之际，我偷偷摸摸地潜入了莲花洞。
话说洞里还真是冷清啊。
“小钻风，你带路。”
“带什么路啊？洞里又没人。”小钻风说。
“没人？不是还有一个金角什么的吗？！”
“他跑去车迟国跟羊力大仙、鹿力大仙、虎力大仙打麻将去了。这里就留了银角大王看门。”
“我靠，看门的大王算哪门子大王啊。”
“敢问大侠能先放了我吗，妖怪难做啊。”
“我知道。”
看样子秃驴也不会在这儿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洞外面，小白依然躺在地上脚痛，我对她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欸？！姑娘你好了？”银角吃了一惊。
“好了。”小白丢了一句掉头就走了。
银角摸了摸脑袋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和小钻风。
“咦，今天怎么那么热闹？请问阁下是迷路了么？”银角很有礼貌。
“路过。”然后准备离开。
“阁下留步，相遇也是一场缘分，不如到我家来喝一杯吧。”
“好啊。”我说。
小白在远处白了我一眼，我望着她犹豫了一会儿。
“原来你们认识啊！”银角说，“那太好了，这下也有四个人了，我们进去一起斗个地主吧。”
莲花洞内。
“输的给钱给钱！”小白拍着桌子。
可我真的是没钱了，银角和小钻风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这位女侠，能先赊几两么？”银角问，“我还欠小钻风几个铜钱的薪水。”
“不成！”小白说，“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宝贝嘛？！”
“啥宝贝？”
“你和金角下来的时候没带宝贝？”
“哦，那几件啊，老君打发我们的东西，一个是叫人的名字应一声就会把人收进去的葫芦，一个是叫人名字应一声就会把人收进去的瓶子，蠢死了。我们啊，就记得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叫孙悟空。然后我们在这地儿等了五百年，他到现在还没来。”
银角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葫芦，“喏，我就找得到这个，还有什么什么剑啊，什么什么扇啊，早丢了。”
“你喜欢送你好了。”银角把葫芦扔给了小白。
小白把玩了一会儿。
“银角大王！”她突然喊了一声。
“干嘛？”
“一点也不好使，送给你吧。”小白又把葫芦扔给了我。
不好意思拒绝，我也只好收下。
喝了点酒，银角醉了，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五百年前，那时候银角还不是大王，金角还只是平顶山一个小土堆上的小恶霸。
他们在土堆上玩了一百年的泥巴，堆了一百个冬天里的雪人。等到第一百个雪人融化后，他们突然发现一百年过去了，但是他们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在天上的记忆开始模糊，他们依稀只记得那个威风凛凛披着红披风的背影，那个从锅炉里炸出震响了整座天宫的金光。
他是齐天大圣，他的名字叫做孙悟空。
两百年过去了，他们刚来时看到的那片小树林已经长成了一片大森林，金角第一次从土堆上下来。
金角对银角说，“我们找点事儿干吧。”
银角说，“我们等的人还没有出现，我们不能离开。”
“两百年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不想再等了，你来不来，不来我一个人走了。”
最后银角还是留下了。
第三个一百年后，金角回来了，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狐狸。
银角第一次走下土堆是为了一只受伤的狐狸，狐狸有八根尾巴，为了给狐狸疗伤，他们造了莲花洞。
又过了一百年，狐狸长出了第九根尾巴，化作了人形。金角和银角都不再是当年的童子。
银角知道九尾总有一天会离开，她是金角和银角的第一个伙伴，但是她跟金角和银角不一样，金角和银角留在这里是为了某个人。而九尾，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为什么你从来不离开这里？”九尾问银角。
“为了一个人。”银角说。
“那人有那么重要么？”九尾又问。
“嗯，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征服这片天，他原本就属于天地，无拘无束，天宫束缚不了他，雷电伤不了他，天锁困不住他，八卦炉化不了他。”
“那他回来怎么了？”
“后来……唔……”银角紧锁住眉头思考了起来。
后来他怎么了呢？银角真的不记得了。
在天宫的很多事情银角都已经忘了，因为银角所做的只是帮老君看炉。唯独他，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王，不同于玉帝，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银角从来不曾想过的，银角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被他带出兜率宫，他脚下的一切是银角从未见过的光景。
可是后来他去哪儿了？
银角忘了，但是银角知道他一定还会回来，不管几百年，几千年。
银角会等。
只为再目睹一眼那个身影。
他是火，是光，是银角记忆中永不磨灭的神话。
九尾不明白银角的等待，她没见过他，但是九尾愿意陪银角等，九尾已经活了一千年，不在乎再等个几百年。九尾也是第一次为一个人而等另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等待是漫长的，一天就像是一百年。
银角明白这一点，他需要九尾离开。九尾属于大自然，而银角属于天宫。
九尾离开的那天，银角在九尾的手腕上绑了一根金绳。
……
小白和小钻风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银角说着说着也突然趴下了。
我点了根烟想醒醒酒，手边只有那个银角送给小白，小白送给我的那个脏兮兮的葫芦，毕竟也是宝贝啊。
我找了块抹布，想把葫芦擦擦干净。
一下。
两下。
三下。
擦到第三下的时候葫芦突然抖了起来，从葫芦口飘出一阵雾气，从雾气里面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
“主人你好，我是精灵，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稍微愣了一下，立刻抱着葫芦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精灵啊精灵，告诉我，我真的长得很像河童吗？”我问。
“挺像的啊。”精灵说。
我就知道。
“精灵啊精灵，告诉我，真正的河童是怎么样的？”
雾气弥漫开来，精灵“嘭”的一声变身，变成了一只全身通绿的生物。
“我懂了。”我说，“你变回来吧。”
于是精灵又变回了原样。
“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了。”精灵说。
“啊？只能许三个愿望什么的你怎么不早说？！”我有点怒。
我思考了一会儿，这下是应该先找猴子呢，还是应该先找秃子？
“那告诉我猪八戒那只猪在哪儿吧？”
葫芦里飘出了淡淡的雾气，雾气里浮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一只野猪，蹲坐着，对着月亮发呆。
不得不说二师兄野化得很快，两根獠牙已经从鼻子两侧长了出来。前面有条河流缓缓流淌，波光粼粼。
为什么在有一只猪的情况下还会有这么浪漫的景象。
雾气渐渐散去，连同精灵一起消失不见了。
“高老庄。”精灵消失前对我说。
高老庄我反正是没去过，连听都没听说过，秃驴没说过，猴子没说过，猪是更没说过。我不知道猪去那里是为了什么，或许纯粹是在瞎转悠，而且我也没兴趣。
我继续把葫芦擦干净，当然精灵不再出现了，可能他五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