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下人还是边军命

去帝京送信的参将已经去了两天，仅剩的边军仍然抱着希望，击退了东于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但不断收缩的防线还是在告诉着每一个人战局的不利。大漠茫茫，身前是敌人，身后是百姓，拐子道的边军知道自己的使命：再坚持五天，就能撤到红山，完成自己的使命。

沙尘越来越大，像刀子一样锋利，扎的不牢靠的营房，顷刻间被吹的散架，远处黑压压的乌云渐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娄宪忠端着一碟豆丝，摆在了齐明璋的桌前。桌上很杂乱，一沓一沓的军报，沾染着墨汁的信封。齐明璋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心，显得很苦恼。“大人，吃饭吧。”，“送信的杨参将去了几天了？”，娄宪忠站到一旁，边收拾桌子边回到：“回大人，两天。”，“两天呐，算上之前的五天，咱们是断粮整整七天了。”，“是啊，粮食差不多都吃干净了，东线那几个营昨天饿死了好几个，手下人告诉我，有几个兵把尸体给偷走了，八成是打算充饥了。”，齐明璋听到这，突然笑了一声，“唉，倒是会自己想办法，那行。娄参军，把消息散下去，被饿死的尸体不要集中安置了，不好偷，他们一天能填饱肚子，就能多顶一天，只要不闹瘟疫，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娄宪忠越挺越奇怪，甚至是有些抵触，问道：“大人当真如此？若军中将士真把这消息传开了，恐会发生事端啊。”，“所以说不要大张旗鼓的发布啊，你昨天收到的消息，肯定前些日子就发生过，他们不说，私底下肯定干了不少，他们是人，他们也想活下去，但他们不能白活，他们活一天就要为我大顺守一天江山。茫茫大漠，除了胡杨就是沙子，现在没有一粒粮，你说，你说他们怎么活？”，齐明璋说的无比坚定，把食尸这件事说的合情又合理，娄宪忠向来对齐明璋的话深信不疑，一定程度上，齐明璋就是娄宪忠的偶像。“大人，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办的很干净，不会有人知道这是您的决定，您先吃饭，我告退了。”，齐明璋拿起筷子，点点头。

【帝京城】

杨正豪快马加鞭，一路上来不及休息，终于赶到了帝京。穿过高高的城洞，还没来得及下马，路旁就迎来了几个太监，从穿着上看，是皇城的太监，也就是皇上身边的人。“杨参将一路上风尘仆仆，此来帝京意欲何为啊？”，没等杨正豪问，这小太监先一步问道。“我此来帝京乃为拐子道五万将士送信求援，恳请陛下发粮发兵。”，“不好意思啊，杨参将，现在情况特殊，来帝京的刺客不在少数，恐怕是不能让您面圣了，这求援信，就由我等代劳吧。”，“你莫非怀疑我是刺客？”，看到杨正豪怒目圆睁的样子，小太监吓得退了几步，赶忙说：“哎呦，不敢不敢，只是现在谁都进不去皇城，更别提面圣了，谁都一样。”，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天子脚下也不好动粗，杨正豪把木匣交给小太监，便向东城走去。

拿着木匣的小太监见杨正豪走远了，扭头向胡同后的马车走去。走到马车旁，说：“公公，东西拿到了。”，从马车的侧窗中伸出一只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扳指，接过木匣后，拿到马车里慢慢打开，卷开信纸，一字一句的看着，边看手还有些许的微颤。看完，一揉，把纸团从窗户扔了出去，合上纸扇，深深叹了一口气。五万人的求援信就像垃圾一样被甩在了路边。“回宫！”

杨正豪骑着马，看到一家买汤饼的小摊，便下马打算先填饱肚子，自己已不眠不休的奔袭两天两夜，身子早就快撑不住了。“小二！一份汤饼。”，杨正豪找了个位置坐下，吆喝道。不一会，汤饼来了，饥肠辘辘的他狼吞虎咽的吃着，但喝口水的功夫，看到街对面的大宅外停满了马车，上边都是粮食，车队一直排到下一个街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见到这么多粮车，杨正豪自是奇怪，想都没想扔下钱就往前走去。

“诶！打听一下，这是谁家的宅子？”杨正豪进前一步，拍拍车夫的后背问道。正在装车的车夫被吓了一跳，一背身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便没好气的指了指宅门上灯笼印的字，说：“不会自个看啊？”，杨正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灯笼上印着个大大的“范”字。范？好像是有点印象。“大哥，你还是给我说明白了吧，这宅子是谁的？”，“范员外的宅子都不知道？外地的吧。”杨正豪听到“范员外”三个字一下子想了起来，记得以前齐尚书跟手下人讲过，他有一位故交，正是一位姓“范”的员外。这下可是让他抓住救命稻草了，给陛下的信被别人拿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这眼巴前就有一个大人的故交，还有钱有粮，说不定能找他试试。

杨正豪上前叫门，家丁把门打开，看着眼前的杨正豪满身泥垢，疲惫不堪的样子还以为是要饭的，瞪了一眼就要关门。杨正豪把一只脚横在门槛里，说：“麻烦通报一声，我要见范员外。”，“哪来的叫花子，快把脚拿开。”，“诶诶诶，我真是有要紧事要见范员外，我也不是什么叫花子，你看。”说着，杨正豪从腰间摸出兵牌，家丁看都没看，说道：“你多大官也不能擅闯民宅啊，官事要谈到我家老爷厅堂谈，这是我们老爷家，懂吗？”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底气就是足。“你就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一声，是齐明璋，齐尚书让我来的就行，我搁门口等着。”家丁磨不过他，应了一声关上门进去了。

不一会，门开了，家丁让杨正豪进去。穿过两进的院子，范员外等在中所。眼前这个松瘦的人看着一点不像有钱的样子，要不是这一身的华服和偌大的院子，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员外。“你说是齐尚书让你来的？”，“正是，东于进犯，冯运禧将军战死，齐尚书亲自带兵驰援拐子道，但军粮军饷却皆不到位，五万余众已是断粮多日。”杨正豪单膝跪地，抱拳倾诉道。果然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直奔主题，开门见山。“你的意思我明白，前线将士断粮我自应是支援，但你也知道南方的情况，灾民数十万，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我开自家粮仓放粮赈济百姓也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可你却突然告诉我拐子道也在断粮，我很为难啊。”，“大人！齐尚书多次告诉我们您是他的故交，此时尚书有难大人焉有不救之理啊。”，范贤武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士兵，愧疚涌上心头，“我和明璋是生死至交，他有难我怎会袖手旁观？但这眼下还有几十万灾民等着这些救命粮啊。”，“灾民是命难道士兵不是命吗？我不知道你们的什么大义时局，我只知道拐子道的五万将士快饿死了！”杨正豪越说越激动，言语语气渐渐充满了冒犯顶撞，家丁见状打断道：“你这武夫，口无遮拦，赶紧滚出去！”，站在对面的范贤武脸上充满了焦虑，心中充满了愧疚，五万边军和数万灾民他只能二选其一，“你先走吧，我会把粮食送到拐子道的。”，这句承诺在杨正豪听起来净是搪塞敷衍之词，他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略的讽刺的回了句：“哼，希望大人说到做到。”说罢，便向大门外走去。

骑上马，杨正豪向拐子道的方向奔去......

【拐子道都护府】

从帝京赶回的杨正豪一来一回已是四天，拐子道的军情已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原先的五万多人现在只剩下八千余众，各处关隘，防区皆已失守，等待他们的只有东于人的铁蹄和死亡的恐惧。

杨正豪跪在齐明璋的面前，泪水一下子没兜住，从打转的眼眶中流了下来。他带着哭腔跟齐明璋请罪：“是下官无能啊，没能求来粮食，才至使我边军将士断粮，请大人杀了小人，以谢三军。”，“杀了你有什么用？你能吃吗？”，说到这，齐明璋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看来贤武没打算给我送粮食啊，这陛下也没打算救我三军将士啊。”，齐明璋转过身，瘫坐在椅子上，暗暗骂道：“这该死的玩意。”，娄宪忠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齐明璋抨击皇权，蔑视帝王了，对着跪在地上的杨正豪说：“行了，先起来吧，眼下要事是怎么度过这最后一天，过了明天就能带着剩下的人撤到红山去了。”，“明天怕是撑不过去了，东于的七个营已经在路上了，最快五个时辰，就能冲进来弄死我们。”齐明璋语气中带着坦然和无奈，好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能集结的部队没多少，兵力都不充足，零零碎碎凑起来能攒出两个营出来。而且多日都未曾进食。”娄宪忠不卑不亢，冷静的和齐明璋汇报着军情，一旁的杨正豪就没那么淡定了：“大人！臣愿领一营将士奇袭东于，定将拓跋汉的项上人头取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齐明璋一拍桌子，哗的一下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众人说：“把各个防线剩余的将士召集回来，务必在日落前赶到都护府来！”，“大人不可啊！现在撤军无疑是临阵脱逃，放敌人入国门之中啊！”手下的几个老将都不同意调兵，一再央求齐明璋三思而行。“诸位的顾虑我明白，东于七个营合计三万来人，现在固守是以卵击石，不能让那些无辜将士枉死啊。就这样，娄参军，召集将士！”这话说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了解齐明璋为人的，这时都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

距离都护府外几十里的峡谷，东于先遣的七个营，马不停蹄的奔袭着。拓跋汉的旗帜像拐子道的索命符般接近前行着。鸦雀四散，黄沙漫天，大地在颤抖，甲胄在碰撞。“马上就要到了，杀了那帮顺人！帝京城就是咱们的了！”，“弄死狗将军（齐明璋），杀了狗皇帝（明镶公）！”，人群开始躁动，高涨的好战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东于人，咒骂声，叫喊声，雀跃的鼓舞声越来越接近都护府的大门。死亡渐近，以何拒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