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桐依偎着冰旋,望着天上的那把“手电”,感觉忽明忽暗的冷光像舞池里的延迟频闪,灵动跳跃。
绿桐的心好像变得很有力量,可以阻挡一切艰难。
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年轻心脏,恐怕可以催生出战无不胜的洪荒伟力吧。
“干活了。”鹰钩鼻粗糙的声音又响了。
绿桐一激灵,仿佛抖落了所有装备,显露出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像走红毯的女明星瞬间脱去华服、拭去妆容,只剩赤身肉体,顿时卑微地唯唯诺诺。
“又要干活了。”绿桐用手肘碰了碰冰旋,嘟囔着走向鹰钩鼻。
冰旋伸了伸懒腰,跟着走过去。
又开始拔草了——每当这时,绿桐才体会到“渡劫”的含义。原本她以为在这生死门,有好吃的,有好朋友,“渡劫”并不如奇闻异书上说得那么凄惨。可是,现在,她拖着树懒般的步子干活,哈欠连天,才觉得真是在“渡劫”。
吃饱饭,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不过,好朋友冰旋这个监工,就站在旁边。她可不能慢吞吞的,要不然晚上这个唠唠叨叨的小婆婆又会教育她了。
绿桐晃了晃脑袋,把疲惫摇碎一地,像往常一样左右开弓。不大一会儿,她的屁股后面就隆起了一堆荒草。
她抬起头,擦擦汗,喘了口气。突然,一道寒冷的目光从后面瞥了她一眼。绿桐转过头,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迅速垂下头。她这才看到,视线所及的人群,都在以极慢的速度干活。和他们相比,自己可谓速度惊人。
“怎么他们那么慢呢?恐怕是年纪较大,身体欠佳吧。我反正年轻,就多干点吧。”有了这个精神支撑,绿桐拔草的力气更大了。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绿桐又停下来休息。虽然满头大汗,与女子柔美相去甚远,但是这种拼尽一切的努力,让她畅快异常。
“你怎么休息了。快起来干活。”冰旋的角色是“监工”,她可不能让别人觉得她对绿桐有所优待,她故意边大声说,边凑近。
走到近前,冰旋压低了声音:“他又在看你了。”然后又转回去,与绿桐拉开“官方”距离。
绿桐猛地一转头,见鹰钩鼻直直的朝向自己。因为生死门过于暗色,她以前从未看清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只知道他那醒目的标志永远耸立着,如同熬不死的鹰一样坚定。她近来听冰旋说,鹰钩鼻常常注视自己。
今天,她终于看清了鹰钩鼻的样子。眼神锐利,颧骨高耸,略有胡须,实在称不上是个帅气男子,但是他身材颀长、体型强健,却是个有力量的男人。
绿桐本处于怀春的年纪,从鹰钩鼻的身上,敏锐地捕捉到男子气概,不禁心跳加速。
她迅速埋下头,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拔草事业中,遐思不停冲撞胸腔:他该不会真的是喜欢我吧?我可怎么办呀?不过我这么漂亮,他喜欢我也是自然的。原来这么黑的地方,我的花容玉貌也没有被埋没!
绿桐娇小的双手弹棉花一般,飞快地拧下荒草的躯干,透露出不可掩饰的兴奋。冰旋在旁边掩嘴笑她。
到了最快乐的吃饭时间。两个女子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果真体力活让人快乐呀。
“他不会喜欢你吧?”冰旋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好奇地看绿桐。
“说什么呢?”绿桐心一惊。
“哟,还不好意思呢。看你这拔草的熊劲儿,谁还相信你是个大家闺秀呀。”
“什么呀?我就是大家闺秀,还是个自立自强的大家闺秀。”
“哈哈。”冰旋放肆一笑,目光流转间,停住了,“完了,他又在看你了。”
“啊?”绿桐抬眼,看到鹰钩鼻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这边。
此时,鹰钩鼻刚刚给生死门的“渡劫”人打完饭,累兮兮地坐在荒草堆上,懒懒散散地抽烟,心里愤愤地想:“瞄的,每天做完饭还要打饭。到底是他们来‘渡劫’,还是老子在‘渡劫’呀。”
他狠狠地抽了口烟,准备大手豪放一挥,把烟屁股扔出去,忽而一念颤动:不行,万一把荒草烧着了,拿什么进贡给广寒宫。万一嫦娥一发威,把我丢到地狱咋办。到时候我就只能音容笑貌了。随即,鹰钩鼻把烟头上的火星掐灭,揣到兜里去了。
“哟,没想到鹰钩鼻还挺环保!”冰旋巴巴的小嘴又动了。
绿桐心旌摇晃。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行,你不能水性杨花,你还有仲谋哥哥呀。绿桐一思定:对呀,我不能忘了我的仲谋哥哥,父亲说过我和仲谋哥哥天生一对,我注定是要嫁给他的。
“别说这话了。”绿桐小嘴撅起。
“完了完了,来了来了。”冰旋花枝乱颤,像没听见绿桐的话。
“什么?”绿桐扭转头,看见鹰钩鼻走过来了,心里一阵紧张。
“是不是要跟你表白了?”冰旋激动地说。
怎么办?绿桐狠不得地上裂开一个缝。可是,谁知地下是什么呀?天宫?地狱?人间?
心慌意乱间,鹰钩鼻到了跟前,动了动鼻翼,声音比往常温柔:“请你帮个忙?”
这是示爱的信号吗?这个男人平常都是“僵尸脸”,这会儿声音甜度调高,分明是有意思呀?冰旋推了推绿桐。
绿桐嗫嚅了半天,才发出一句完整话:“什么事?”
“跟我走一遭吧?”
怎么办?绿桐无助得看着冰旋。冰旋也觉得剧情未免太快了一点,立马挡在姐妹前面:“到哪里去?”
“你也可以一起来。”男人平静地说。
两个女子跟着鹰钩鼻往前面的空旷处走去。
越走人越少,在这没有遮挡物的空旷之地,寒风呼啸。两个女子想起人间那些暴力血腥变态的案件,心生恐惧。
冰旋故作勇敢地说:“你别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嫦娥娘娘从明月镜里,可是把生死门看得清楚楚楚的。”
“你们放心,快到了。”鹰钩鼻冷冷地说。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个较大的草堆处停了。
“这就是我请你帮的忙。”这时,草堆里一阵蠕动,一个颤颤巍巍的女人出来,“白哥哥,是你吗?”
“是我,你先坐下。”鹰钩鼻一反往日的冷面,竟然三步并作两步把女人搀扶住,“青妹,我把给你修房子的人找来了。”
两个女子愕然地看着。
“绿桐,我请你来是帮我修房子的。这是我人间的妻子,她最近才到生死门。原本我想自己动手修建爱巢,可是事情太多了,腾不出手来。我的妻子又因为在人间遇到庸医,双目失明。所以,我只能把她安顿在这儿。”鹰钩鼻冷峻的脸有了一丝柔软。
“为什么是我?”绿桐向来对别人的请求没有抵抗力,但想到自己并不如其他人强健,对鹰钩鼻的选择有些诧异。
“因为你最认真最努力。其他人虽然有能力,但是却担心吃亏,故意磨洋工。这事儿交给你,我放心!”其实,鹰钩鼻看中的是绿桐的心无旁骛、心思纯净。
这个答案是绿桐喜欢的。
其实,不是她不懂世俗规则,想当初她的爹爹可是芙蓉城的权贵阶层,就算自己年纪轻、入世浅,但家里的成千上万的典籍,她也是翻阅过一两本的。只是她的性子素来喜欢那无拘无束的蝴蝶,所以本心才是她最大的坚持。
“可是,我不会修房子呀?”绿桐眨得忽闪忽闪的眼睛。
“没关系,姑娘,我妻子家是修房子的,她闭着眼睛也能画图,你只需照着图做就行。”
见绿桐的疑问还未打消,鹰钩鼻说:“生死门的房子很简单。荒草和上水就和人间的砖瓦水泥一样。不行你看。”他说完抓了一把草,放进水洼里,瞬间草就变成一团柔韧又粘稠的东西,再从水里拿出来,吹一下风,就凝成强韧的“骨架”。
“生死门的荒草真是或甜或咸呀。”两个女子惊奇地笑了。
之后,在鹰钩鼻的掩护下,绿桐每天的拔草工作就成了修房子。
嗯,“素心一片拔荒草,哪知技能作他用。”朋友们,下回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