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渐起,天阴沉沉的一片,令人感到压抑十分。现在虽说是正午,但看天色依旧像是凌晨,朦朦胧胧。
浪子段荀率本部“浪猫海盗帮”与商船告辞,与康尹一伙就此别过。分别时,康尹他们还特意提醒了“浪猫海盗帮”,据他们所知,大明水师已在小琉球附近设下严防,于家军也在征召的途中,预计这些天就能抵达小琉球北岸驻防。
于老虎还真是一个棘手的恶茬,而且甩都甩不掉。自浪猫得罪于达以来,那于家军就想一个难缠的梦魇一般,时刻折磨着浪猫一伙人。倒也不是害怕,虽说浪猫目前是初出茅庐的团伙,势单力薄,但江湖上行走一直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说浪猫寥寥几人,却都不是鼠辈,要拼起命来,个个英勇。再说了,光脚的哪怕穿鞋的!拼个两败俱伤,于老虎也绝对元气大伤。但,真到那一步,又有什么意义呢?于达的立场是不可能放过任何海盗的,所以浪猫只能自主回避。于是,船长少荀下了航令,他们就在小琉球附近兜转十日,暂时不靠近那边,能躲就躲。
火长马度得令,当即重划航线,转舵逆行。到了中午,正好见到了一个小岛,少荀便令马度停靠休整。反正现在是漫无目的地兜转,休息一下也无大碍。然后,韩惊和武赫收篷,少荀和隗逊抛锚,浪猫便在小岛边上停靠了。
停船之后就是聚餐。老马硬是下了限酒令,说是此处多有船只往来,并不安全,必须随时准备战斗,因此绝不能嗜酒误事,甚者还可能把一条命都给误了。少荀虽有些失望,却也不得不承认老马做事谨慎,顾全大局。
今日午膳是没酒了,忍忍吧!众人聚于甲板正中,围坐一圈,享用鱼汤。少荀先给小懒贼盛了一小碗,他自己吃完一碗后,转头就见小懒贼冲他一边舔着嘴一边叫唤,他只好又拿了两三只鱼干喂给它。
“还是这畜生活得逍遥,吃吃睡睡这一天就算充实了。”
少荀不禁笑道:“老马,我以前觉着你不喜欢小懒贼是因为你不喜猫狗,现在看来,你这是羡慕嫉妒啊!”
马度哈哈大笑,说:“也许还真是这个道理。”
韩惊笑了笑,说:“谁又不羡慕这样的生活呢!”
说话间,小懒贼已吃饱喝足,挨着少荀蜷缩一团便睡了。于是众人又笑,小懒贼也毫不理睬,自顾自地打着呼。
吃好了午饭,众人未散,继续坐着闲聊休息。
一向缄默的隗逊告诉大家,昨夜和韩惊比武的杨术青所用的招式叫做“绣春刀法”,这是大内锦衣卫的路数。众人听罢惊愕不已。
武赫说:“那杨兄怎么可能会是锦衣卫?”
马度说:“我倒想知道,锦衣卫怎么会出海来呢?”
韩惊说:“我也曾听说过锦衣卫用的这种招式,回顾昨晚的过招,和听说的倒也基本吻合。”
隗逊则说道:“很久以前,我曾和锦衣卫众多高手见过手,这招式绝对不会看错的。”
韩惊又说:“如果那个杨术青是锦衣卫的话,那位康尹公子岂不是达官显赫?”
马度说:“总之,康尹他们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他们逃亡出海还是我们协助的呢。而且他们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太蹊跷了,想想当时宁波港设防,朝廷竟然还派了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亲信马和,难道就单单是为了设下圈套让陈祖义派人去劫法场?对付一个海盗,即使是海盗之王,但毕竟只是贼寇罢了,如此劳师动众,没多大的必要啊。何况,朝廷不可能看不明白,为了一个提督,陈祖义绝对不可能以身犯险。”
武赫说:“你是说,那日宁波,并不是真为了打海盗而布兵设防的?”
少荀笑了笑,说:“朝廷当然不会为了小小海盗而做这么大的动作。布兵打海盗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康尹。”
马度一怔,忙问少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少荀回道:“康尹的身份显赫那是绝对肯定的,至于到底是王侯还是将相,也不必要去追究它。我们只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问道:“什么道理?”
少荀说道:“我们只需要明白,浪猫救了康尹一伙也有两三次了,我们就是他们的恩人。日后,他们要是重返大陆,重夺权势,我们就能获利。即使说,他们一辈子都要在商队里混迹,于我们也没有坏处。”
韩惊点点头,说:“在这海上,少一个敌人便多了一份胜利,无害无利也相当于是获利了。”
少荀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嘀咕道:“就是不知道岳菱怡到底是不是锦衣卫?”
这让身旁的马度听见了,于是他忍俊不禁道:“我看你呀,是爱上岳姑娘了!”
少荀嘿嘿一笑,说:“爱倒谈不上,就是挺喜欢她这个人的。总觉得她和我所认识的那些姑娘截然不同,她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很特别的地方,让我忍不住想要接触她,想要了解她。”
随而众人静默片刻。须臾,老马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说到男女之情,我老马也曾是个过来人呐!”
少荀听了,眼前顿时一亮,忙笑着用手肘碰了碰老马,说道:“哦呦,那必须听一听你这个老前辈曾经有过哪些风流韵事!”
武赫也赶紧凑了过来,笑道:“我也想听!”
韩惊竟也要凑个热闹,他笑着说:“老马的当年勇,自然洗耳恭听啊!”
马度这才发现自己漏了嘴,惹来了众人的好奇心,可这下也收不住了。他苦笑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呀!”
少荀说:“你不是好汉,我们都不是好汉,我们是海盗。所以,我们如果不逞能不吹牛,那才是不务正业呢!”
马度支支吾吾,想要再“挣扎”一下,意欲搪塞过去。少荀自然揪住不放,大伙也被引到了兴头上,都不会轻易放过老马。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没啥趣味的!”马度苦笑着。
少荀推了他一把,说:“别磨叽了,快说快说!”
没办法,逃不过了,马度抖了抖身子,正襟危坐,最后他又清了清嗓门,说道:“那我就说了,你们权当故事听罢,让各位见笑了!”
马度说,那是他二十几岁发生的事了。那个时候,他因为惹了事,只好离开妻儿,逃出了海,他是跟随一名姓张的老船长做的海盗。出海的第三年,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凭借过人的天分,就已经成了火长的接班人。他们的海盗帮虽说十分平庸,江湖上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名头,但日子过得还是挺安逸滋润的。可是,没过多久,他们便遭逢了最黑暗的一天,也是改变马度命运的一天。老船长突然病死了,没了主心骨,整个海盗帮都乱了套。底下三个高资历的管事为了争船长的位置大打出手,海盗帮彻底陷入内乱之中,往日的兄弟因为当前的立场变成了敌人,而且还是死敌。这场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老马在这一场内乱中被砍了一刀,然后他跳了海。也真是命不该绝,他居然被冲到了一座小岛上。渔民救了奄奄一息的马度,好在他年轻体壮,硬是憋住了这最后一口气。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老马在被救的第三日才苏醒过来。之后,他在岛上休养,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这一月,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也是这一个月,他认识了邻家的一个美丽姑娘,她的名字叫做小茹。
那个时候,马度刚好能下床走动,于是他走到了院子里。正好院子里放了一个孩子玩耍的海螺,老马就顺手拿起来,然后放到嘴边吹了一段家乡的曲子。小茹刚好就出来了,她在院里晒衣服,听着隔壁传来的曲子,停了手里的活,十分入神。
“真好听啊!”
马度被这一句赞美惊了一跳。他赶紧看向隔壁。多么温柔的声音,多么漂亮的姑娘!
小茹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失礼,急忙施礼,微笑着说:“您就是大乙叔在海边救下的人吗?”
马度当即便被这个美丽动人的姑娘深深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小茹见他的模样如此,有些慌神,忙说:“您怎么了?”
马度猛然回神,笑了笑,说道:“我叫马度,敢问姑娘芳名?”
小茹微微一笑,说:“很荣幸认识您,马大哥你叫我小茹就行。”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第二天,马度还在那个时候出来,还是吹那一首曲子。小茹也会出来,边做家事边听曲子。渐渐的,他们就闲聊上了,话也越变越多。
后来,马度知道了,小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便出海了,至今未归。她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艰辛,村子里的人也都会帮助他们。大乙叔是这小岛上唯一的大夫,收了几个徒弟,都半途而废了,只能打个下手。大乙叔会时不时过来帮小茹一家做农活,一有渔获也会顺便给他们一些,所以小茹就会去他家帮忙收拾。直到珊瑚婶婶嫁给了大乙叔,小茹就不怎么过去了。
在岛上,也就几百号人,小茹便是最漂亮的一个。年轻一辈向她求爱,都是趋之若鹜。小茹时常向马度诉苦,说她根本不喜欢他们,却又害怕辜负了他们一片真心。
这个时候,一个警报声在马度心中拉响,他感觉到了事态不妙。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贤惠的美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