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清晨。
“还是来晚了。”
曹青蔓站在吴揽墓前,将一枝梅花放在地上。
正当曹青蔓独自缅怀吴揽的时候,一个穿着缝缝补补的道衣的疯子挎着一个朱红色酒葫芦,背着一个小背篓站在他不远处后面。
疯子看着曹青蔓叫道:
“你是什么人呐?
曹青蔓回过头,看到他奇怪的装扮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他:“在下是吴公的朋友。”
疯子看着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哈哈大笑:“吴公怎么会有你这样年轻的朋友?”
“其实也可以说是半个徒弟。”曹青蔓尴尬的解释。没想到疯子笑的更加大声,直接坐在地上,捧着肚子笑个不停,等笑累了,指着他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骗人,一会吴公朋友,一会吴公半个徒弟。我可没听说过吴公什么时候传授剑法给外人,难道你是他儿子吗?哈哈!”
曹青蔓看他那副疯癫样,摇摇头不和他争论。疯子看他转过身去背着自己,又好像看破一切一般说道:“被我揭穿了吧,我可是太湖人称无所不知的太湖百晓生!”
曹青蔓听他这么一比喻,想起曾经在辽州见过几面的百晓生,那可是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俊公子,居然今天被一个脏兮兮的臭疯子拿来自比,他不禁笑出声来。
疯子见他笑,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疯癫的模样,哼哼唧唧的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大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笑话我!”
曹青蔓急忙解释没有,然后又开半玩笑道:“你不就是太湖百晓生吗?”
疯子白他一眼,十分自豪拍着胸口,对他说:“我!疯子李,太湖第一暗器高手!嘿嘿小子,不要吓的尿裤子哦,我这一背篓的暗器,要是你再笑,我可是可以换着一百种方式暗杀你。”
没想到眼前这疯疯癫癫的人居然也是武林中人,而且看年纪还是自己前辈。曹青蔓朝他施礼道:“见过疯子李前辈,在下辽州剑客曹青蔓。”
疯子李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很是受用的点点头,还挖了挖鼻子。曹青蔓也不介意他这样轻慢,继续解释自己和吴揽的关系:“在下参加论剑途中偶遇吴公,有幸得到他的指点,还有剑法传承,只是现在还没有学会一招半式。”
疯子李很不屑的看着他,嘲讽他道:“有幸,指点,还剑法。”
曹青蔓见他还是不相信,便放弃了,却想起他号称太湖百晓生,想知道吴揽生前喜好什么,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便问疯子:“那你知道吴公生前最喜欢什么吗?我想做点事情慰藉一下吴公在天之灵。”
“吴公生前最喜欢惩奸除恶咯,帮助好人咯。”
“那这附近还有恶霸吗?”
“有,怎么没有,吴公刚死没几天,镇上的醉仙楼王老板又开始欺男霸女,不知又拆散了多少户可怜人家,还有太湖镇张县令,之前还不敢明目张胆害人,现在变本加厉,不知几天来又草菅多少人命了。”
“除了那两大恶人,还有两个善人,刘老叔,见几个流氓欺负一个黄花闺女,路见不平,推倒其中一个拿刀的流氓时,那流氓磕着头,摔死了,刘老叔也就被抓进大牢。再一个就是太湖镇楚师爷,真的是一心为民,常常夜半还在处理百姓的案子,他家妇人经常抱怨家里买灯油纸墨不知要花去多少钱。”
曹青蔓听后点点头,然后又目光犀利的看着疯子李:“你明明都知道这些,为什么你空有一身武艺却不为民除害?”
疯子李被他这么一问,黑黄枯瘦的脸一红,支支吾吾道:
“又不是谁都是吴公,而且我只是一个疯子啊!”他跳着脚,生气的指着曹青蔓辩驳道:“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你去啊,不敢就没资格这么说我!”
曹青蔓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我也不是吴公啊……”
说完他牵着马走了,留下嘴里还在不停嘲讽他的疯子李。
中午。
曹青蔓站在一家酒楼门前,静静看着门上的招牌:醉花楼。
几个人吃过酒饭从里面出来,曹青蔓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走进去打算吃点东西,再看看这酒楼的王老板是不是真的像那疯子说的罪大恶极。曹青蔓坐到角落一张桌子上,呼来店小二,点了一壶清酒和一些吃食。
他边吃边看这大堂里面那些陪客人喝酒的年轻女孩,她们虽然脸上涂满胭脂水粉,但还是可以看出年纪并不大,而且神情上流露着不情愿。
曹青蔓吃饱后,想摸出钱袋付钱才发现钱袋没有带在身上,放在马鞍里了。店小二这时候走过来,曹青蔓十分尴尬,站起身对他说:“兄弟,我的钱放在客栈马鞍里,可否跟我去取,我可以多付一些钱,表示歉意。”
店小二听后,丝毫不体谅他,摆着臭脸直摆手,叫来两个壮汉架着曹青蔓到后院去见王老板。曹青蔓自知理亏,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动手。
在后院,一个精明的男子躺在摇椅上,几个女孩围在他旁边给他敲腿喂葡萄。店小二径直走上前跟他一阵耳语。
“知道了。”男子坐起身子,合拢衣服仔细打量眼前被人架着的曹青蔓。见他衣服布料上好,气度不凡,也不像吃饭不给钱的主,便客气的问曹青蔓:“公子吃饭没带钱吗?”
曹青蔓估计他就是王老板,但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他有什么恶行,也没有直接发作,便好好回答他:“是的,钱在客栈,出门急了,忘了带在身上。”
王老板点点头,大度的说:“那就免了你这餐饭钱,你走吧,只需记下我这个恩情就是。”
曹青蔓有些出乎意料,竟然这被疯子李说的罪不可赦的王老板居然如此大度,还心想那疯子是不是骗自己。其实曹青蔓怎么会知道王老板打什么算盘,王老板正计划着让下人跟着曹青蔓回去,看看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不是就把他绑回来,是的话就算交了一个朋友,一举两得。
曹青蔓回到客栈拿到钱以后又立马赶回客栈,直接进了后院,他可不想白吃人家一顿。刚刚进到后院,还没来叫王老板出来还钱他,就见王老板叫两个下人拖着一个女孩走了。
曹青蔓心了一惊,但还是决定弄清楚再说,便假装刚刚进来什么也不知道。曹青蔓把钱交给王老板,突然问他:“王老板,你真名是否叫王善人?”
王老板接过钱,有点诧异的看着曹青蔓:“是啊,怎么了?”
曹青蔓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离开。
王老板看他离去,只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待过了一会,曹青蔓趁院子没有人时从外面翻进醉花楼后院,他走到一间柴房边上,隐约听到女孩的哭声,他趴到窗户上往里面瞧,看见七八个女孩围坐在里面哭泣。
女孩见窗外有人,以为又是王老板的人便放声哭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别哭,别哭,我是好人,好人啊……我是来救你们的……别哭”曹青蔓用了一会功夫才让她们相信自己,还问出她们都是被王老板从乡下强买来的……
他怒从心生,觉得王老板弄的人家原本幸福的家庭不能团聚,还在这里受尽他的折磨……
答应过救出那些女子以后曹青蔓来到前堂找到正在与一桌客人谈笑风生的王老板,曹青蔓揪住他的后领扯到后院柴房前面,期间七八个仆人想上来阻止都被曹青蔓一掌打倒。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曹青蔓摁着跪在柴房外面神情惶恐的王老板,王老板瑟瑟发抖,但还是勉勉强强回答道:“她们都是我买来的。”
“买来的?强买也算买吗?!”
“唉!你要明事理啊,乡下闹饥荒,他们要五十两银子一个姑娘,但什么时候可能一个姑娘值那么多钱……买的时候都是按以前三十两给的……”
“三十两一姑娘?人家家里怎么活!”
“二十多年前都十两一个姑娘,而且也是他们最后同意的啊,不然我也没办法把她们带回来啊!”
曹青蔓问柴房里的女孩们是不是这样,女孩子们齐声哭道:“大侠别听他乱说,他满嘴都是谎话啊!他把价格压到那么低,我们再不答应全家人都得饿死,在这里十多天来日日受他毒打。”
说着一个女孩露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曹青蔓气得咬牙切齿,一手掐住王老板脖子,厉声质问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王老板两腿发软,急忙哭辩:“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曹青蔓不再听他解释,将他扔在地上,一剑杀了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只好就将他右手掌砍下以示警告:“若有再犯,定来取你狗命。”
接着对周围围着的伙计说道:
“去放了这些姑娘,再也不敢为难她们!”
伙计已经被吓的屁滚尿流,连连答应……
下午。
张县令在衙门堂后跟夫人数钱。
“大人,听说醉花楼的王老板被人杀了……”
“嗯,已经派人去抓凶手了。”
“哦,听说那些姑娘也放了。”
“一起抓回来便是。来,点点这袋周老板给的钱有多少……”
曹青蔓从门外走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听了很久了。
“张县令?是你吗?”
张县令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慌忙收起银子,厉声质问他:
“你可知衙门不可擅入!你可知罪!”
“那你可知被你草菅的人命有多少条,又该当何罪?!”
曹青蔓一剑砍了张县令右手,道:
“亏你还叫张爱民,今天断你一手叫你再不敢草菅人命。”
临走前看到地上散落的一堆银子,蹲下抓了一把打算去帮助一下好人。
到了地牢,曹青蔓打晕两个看守,找到刘叔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打点上下关系,好早日出来。
傍晚。
曹青蔓提着一包东西往周师爷家走,突然看见两个和尚从一家棺材店里哭着走了出来。
他上前去问:
“师傅,这是怎么了?”
和尚沮丧回答道:
“阿弥陀佛,我们的小师弟死了想买口棺材,可是寺里的钱不够……”
曹青蔓掏出五个银豆交给和尚,道:
“师傅拿着这五两银子去买棺材吧,不必拒绝。”
和尚向他道谢后又回到店里。
曹青蔓走到一家老旧宅子外面,大门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副残缺的匾:
“周家”
曹青蔓推开门,轻轻将东西放下然后又关门出去。
他朝里面大声喊道:
“周师爷,百姓感谢你的劳政爱民特送来笔墨灯油!”
棺材店外两个和尚找不到刚刚的那位好心的施主,决定把剩下来的钱分发给镇上的穷苦人家,帮那位施主积德。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
曹青蔓骑着马出了镇口。
疯子李又刚好遇见他,疯子李没了昨天的狂妄,向曹青蔓施了一礼:
“多谢曹少侠为民除了两大恶人,帮了两个善人。”
曹青蔓笑了一下,还礼道:
“不是我所为,是吴公在天之灵保佑。”
疯子李看着他问道:
“少侠接下来要去哪里?”
“长安。”
疯子李点点头:
“长安,是个好地方。”
曹青蔓问他:
“其实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总是要说两“大”恶人,两“个”善人?善人不能大吗?”
疯子李喝了一口酒,却发现酒葫芦空了,道:
“你给我些钱买酒喝,我就告诉你。”
曹青蔓将最后一袋钱扔给他:
“够你喝一两年的了。”
疯子李收好钱,开心的说:
“因为一个人为恶会害了很多很多人,一个人为善一辈子却帮不了几个人。”
曹青蔓听后,若有所思,笑道:
“其实你也不疯。”
疯子李白他一眼,走回镇里。
曹青蔓骑马往外去,突然听到疯子李大声说到: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