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父亲接到电话,村里人希望他回去帮忙车小明结婚。
我们那个村子由于年轻人相继出去打工,只有老人与小孩在留守,现在碰到红白喜事,连帮忙的劳力都已经凑不齐,连我快七十岁的父亲也得征召回去帮忙了。
不过,听到这消息,我还是隐隐感到一丝高兴的,因为这个马上就要成为新郎的孩子在我印象中虽然模糊,但我知道,他是我在之前的博文中提到的车军的儿子,他居然就要结婚了!
自当年车军早逝之后,不几年车军的父亲也在不到60的年龄就因为喝酒后在癫狂状态下摔下山崖作古离去。
去年,车军的妹妹因为她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有瓜葛,盛怒之下,杀死丈夫留下一儿一女独自坐牢去了。
加上之前车军的前妻也是在家里喝农药自杀,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有意避讳不愿意特别提起这些事情,更不愿意公开谈论这些事情之间是否有某种关系,其实大家的心理都有这么一丝恐惧,这家人是不是得罪了某方神圣,才这样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呢?
车军去世之后,他的妻子重新找了一个丈夫,叫王勇。据说为人很不错,一方面也跟四周的邻居处得很融洽,另一方面也尽职尽责的承担起了车军两个遗孤的抚养责任。
就在去年车军的妹妹入狱以后,王勇也觉得邪乎起来,就找来当地最有名的阴阳先生,到家里帮忙查找一下,这些邪乎的事情背后,是否指向一个可以改变的共同的神秘原因呢?
老先生来看过之后,连弄熟了的饭都没有吃一口,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这些年大家都在建砖房,你们何必还要住这个破旧的木房子呢?
阴阳先生连饭都不愿意吃一口,当然也没有收下任何酬劳,这些举动加上离开前那句语气上波澜不惊的话,带来的震慑却不言而喻。
“天机不可泄露”,大意是指能够洞察灵异世界的人,不能随便向世人透露那个世界的秘密,否则他自己将面临不可逆的伤害,而阴阳先生似乎冒着风险说那句话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原来的这个已经不知道住了几辈人的老屋子已经不适合再住下去了!
尽管家里很困难,尽管这个房子其实并不破旧,在我们那边算很好的木房子了,王勇还是在阴阳先生的指引下,开始在老屋一旁修起了新房。
这举动确实也似乎让家庭的命运正在改变,这不,房子还没有修好呢,刚18岁的车小明就要结婚了,据说媳妇还蛮漂亮的。
我现在想来,车小明结婚的那消息让我生出的那丝高兴,或许是我自己潜意识觉得,车小明自立门户,说不定也是摆脱家族魔咒的一种办法呢!
我的父亲从重庆回我们那个村子要路过秀山县城,我弟弟住秀山,所以父亲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秀山停留一宿,准备第二天回去,也刚好赶得上车小明结婚的年月。
可是我突然接到还在秀山的父亲的电话,电话中,父亲的语气无奈而伤感:“不晓得还用不用回去呢,车小明摔着了.........”言下之意,婚礼也有可能取消了。
第二天就是车小明的婚期,就在他筹备婚礼的过程中,骑车从紧邻我们那边的贵州甘龙口接他们家从外地赶来的亲人,摩托车翻车滚到山坡下去了。
父亲在电话中描述了他翻车的地点,叫鸡爬坎,我很清楚,每次回家都路过那里,一个u型的山脊,从那边下来要上这边的山坡。
父亲说,车小明在上这边的山坡的时候,车辆失控,翻滚下侧面的土台中去了,车小明先摔下去,后下来的摩托车砸中了后脑勺,下半身不再能够动弹。
同在车上的是车小明的二奶奶,即车小明爷爷的弟媳。老人家只是脚上擦伤了,当他下到车小明躺着的土台去时,车小明正在呻吟:“奶奶,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要死了。”
二奶奶泪如泉涌,其实从路上下来到这个土台也不高,就三四米的样子。一个18岁的孩子,突然说这样的话,令人难过的同时也不免惊慌,为何就这么摔一跤,就让他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后来,我听我们村里的人讲,车小明本来在广东那边打工,在那边跟现在的女朋友好上之后专程回家举办婚礼的。
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在婚礼之前,由媒人陪着新郎把写有新郎生辰八字的帖子送到女方家里去,再由女方家人在帖子上填上新娘的生辰八字,再去请通晓方术的先生掐算最合适双方家人以及婚后二人世界的一个最吉利时间作为婚期。
车小明是在打工的时候自由恋爱的,没有媒人,就按惯例,找了我们村里德高望重的杨二权当媒人,与车小明一道,到新娘家去送生辰帖。
新娘家远在南腰界那边的另外一个村子里,中途路过一个较大的叫做山羊溪的村子。要到山羊溪村口时,车小明突然停下惊慌的告诉杨二:“杨二公,我们不走这里,换条路吧!”
杨二有点疑惑,问为什么,车小明胆怯的指着村口那株茂盛的老槐树说:“你看那里,那个人应该才死吧,血糊糊的躺在路上呢——”
杨二很是惊讶,因为顺着车小明指的方向看去,老槐树下并不宽阔的道路上什么也没有。
对了,不是什么也没有,一只猫在树荫下很警觉的盯着他们,但确定并没有什么人或者尸体躺在那里!
杨二是一个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人家惊讶的同时还是依着车小明的建议绕道走了,但他的心里也一直在嘀咕,这指不定又是什么事情找上门来的预示呢。
那之后没几天,车小明去贵州甘龙口的镇上置办婚礼要用的物品。也是为难这么个小孩,村里没有壮年人帮忙,就他一个人前往。
他采办东西回来的路上,天已黄昏,来到贵州与重庆分界的那个界河——我们叫猫沟河上的时候,他就在那个界河的桥头停下来休息。
这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当年车军离家出走准备去打工时,坐下来休息的那个地方,只是当年的独木桥已经被简易的水泥桥代替。
当车小明汗水半干,正准备起身再次出发往家里赶的时候,河对面走来了几个人,很随和的跟他打着招呼,并邀请他住下明天再走。
这个时候车小明被结婚的琐事缠身,并未多想就谢绝了别人的好意,直到这几个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并直接飘上路边的高坎消失,车小明才猛然意识到刚才跟自己说话的并不是人——
车小明冷汗一瞬间冒出来,忙不迭的跨上摩托车,朝着丝茅坪的方向飞奔回家了。
车军当年在这里碰上那奇怪一幕并回家一病不起最后命归黄土的时候,车小明应该不到10岁吧?我不确定他爸爸的遭遇是不是告诉过他,按我们那边的习惯,是不给小孩子说这些事情的。
不到10年以后,几乎相同的一幕再次让车军的儿子车小明看到了。
当车小明把上述的这些事情给他的妈妈和外婆说了之后,长辈们也惊慌而无所适从。一是婚期在即,并无时间做出反应,更何况在这种神秘的现象面前,人,作为普普通通的人,除了听之任之又能如何呢?
长辈们听后只是大声的骂了几句,就又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我小时候也听长辈们说,如果碰上这种脏的事物,痛骂它几句,是能够化解这种事情带来的厄运的。现在想来,这或许也太自欺欺人了吧,要是这些东西如此经不起责骂,何至于人们对它又如此恐惧呢?不过是阿q精神在我们那边的另一种表现吧!
这样的几个事情串联起来,也就难怪车小明从山上摔下去之后,见到二奶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死了”!
车小明当夜就被送到了重庆,住进了新桥医院。
医生说,颈椎骨折,神经无法确定是否已经折断,因为内脏尤其是肺上的神经不再受意识控制,无法咳痰,随时有生命危险,而就算度过这最艰难的时期,多半也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了。
要不要推迟或者取消婚期呢?
经过与女方及家人的商议,不排除可能并没有告知女方家人车小明的伤势已经如此严重,加上其实双方家人都已经知道这对新人其实是“奉子成婚”,已经怀上了孩子,最终还是决定让已经就绪的婚礼继续——这大喜的好事,或许也是冲散阴霾最终换得好运的一种举动。
只是新修的砖房还没有完全完工,原计划新娘接来先住老屋的,在车小明的二爷爷一通大发雷霆之后,临时把新房当夜搬到了未完工的新砖房里。这让这个婚礼的陈设看起来随意而尴尬。
当然更尴尬的是,在第二天如期举行的婚礼上,只有新娘一个主角,另一个主角新郎,正躺在远在重庆的新桥医院的某一张病床上,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