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幕总是比以往降临的更早一些。落日的余晖尚未完全散尽,晚风就已经裹挟着低温爬上了枝头。揺摆着树梢零零落落、纷纷洒洒,却再也找不到生命残留的痕迹。
西风搅散了炊烟,飘走了晚枫,离开了不知飘往什么地方。
凛冽地北风顺着窄而长的巷口悄然而入。沐夜辰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紧了紧洗的有点发白的淡蓝色围巾。抬头望了眼逐渐黯淡的天际,略微摇晃了下脑袋。鬼天气,怕是要变天了。收回目光,朝着巷口的一幢老房子走去。
‘'咚,咚咚“沐夜辰小心翼翼地轻扣着有些破旧的屋门。门上的红油漆散发着剌鼻的味道,显然尚未完全干涸。
”我回来了!”
微微出神往门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顺便朝里褢了裹了,并不算厚重的羽绒服。
过了良久,屋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旧门板嘶哑地从里面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小半有些紧张的脸。
面色虽有些刹白,却依旧挡不住清婉温柔的面庞,一双瑚光一般的眼眸犹为动人。
“夜辰,你回来了”眸子的主人虽有些迟疑,却藏也藏不住话语中的所包涵的喜悦。
“快进来吧”门缝略大了一些,递出了一双男士拖鞋。
“没事了,贷款公司的人己经离开了”似乎是在自顾自地安慰自己,却又止不住向巷口又多看了一眼。
“嗯”沐夜辰暗暗握紧了手心,嘎吱作响。
回过神来笑了笑:“姐,没事了,你先进去吧”
“门我来关,外面降温了”
……
一年前的沐夜辰刚刚上大一,整天无所事事:泡吧、上网、打游戏。每天食堂,寝室,网咖三点一线,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就这样子了,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吧?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父亲投资失败,欠了一大笔外债,带着小三跑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即将大学毕业的姐姐又在学校查出了白血病。母亲接受不了一连串的打击,一病不起,最后与世长辞……
沐夜辰只得出去打工,支撑起这个已千疮百孔的家庭。除了昂贵的医药费,还要面临无休止的讨债公司。
半躺在沙发上的沐夜辰,紧锁着眉头。猛吸了一口劣质的香烟,吐出了一口浊气。半眯着眼睛,从茶几上拿了一个烟灰缸,轻扣。
老旧的茶几上固定了一张崭新的照片,照片里一家四口,和和睦睦。小男孩半蹲在中年男子的膝盖前,笑的很灿烂,露出了半颗豁了一半的大门牙。
“要照顾好你姐姐!”母亲去世前唯一清醒的时候拉着沐夜辰的手泪流满面。一手摸了摸心口,另一只手指了指那张照片不住的摇头。眼角的泪花越怎么也擦不完。
母亲走了
“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
“只能卖了这老房子了!”捻灭了香烟,沐夜辰望了望被病痛折磨日益消瘦的姐姐。终于下定决心动用这姐姐宁死不愿意卖的“老婆本”。
沐夜雪好似感应到了什么,锋锐地眼神从沐夜辰身上扫荡而过。
顿时,就如大冬天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沐夜辰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夜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姐姐有些疑惑
“没有滴事,我只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沐夜辰强作镇定
“对,今天天气不错哈”。
“那好吧”
沐夜雪揉了揉日渐疏松的发质:小弟,其它的事情都由着你,唯独这房子的主意你不可以打。这是家里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你长的又不帅,又不是富二代……,要口才没有口才,要能力没能力……,性格乖张,又好吃懒做……”
“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以后想传宗接代就得靠这个房子了”
“等过几年这里拆迁了……”
沐夜辰的嘴角不禁的抽搐:
“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如此***一文不值?”
“我**,好吧,你赢了”
连忙打断:“嗯嗯嗯,呃几道勒”
沐夜辰不敢再去看姐姐,随手又点起了一支烟,轻啄了两口。
心中不断地吐槽: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还等拆迁了……你坟头上的草都得比你人高了。
打定主意,从沙发上缓缓的站了起来,装作随意的样子:“姐,给小言子打个电话。让他明天陪你复查。”
眼神飘忽不定盯着拖鞋目光游离。
“那你呢”沐夜雪话语中听不出喜怒。
沐夜辰镇定自若:“明天老板有事要交代给我”
看了一眼茶几,继续补充道:“马上要过年了嘛,找不到人去做。”
“我会早一点回来的”。
外表稳如老狗,内心慌的一笔。手心后背密密麻麻地都是汗。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天气降温了,注意保暖”。
“好,你也是”
“嗯,就这样吧”。
“呃……”。
第二天,当沐夜辰在中介所数着卖房拿来的钱,小腿肚还在不停地打颤。
(?????)没想到吧?呼呼哈哈哈。我还是把房子给卖了,沐夜辰一脸的激动。不过当他想象起令沐夜雪魂牵梦萦的“老婆本”被他卖了后的暴虐场景。却还是止不住要为自己默哀三分钟。
“这种老娘们儿,谁娶了谁倒霉”。
“喂喂”
“快把合同给签了”
作为买家的络腮胡子生怕沐夜辰反了悔。望着沐夜辰吃了亏还一脸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神经病。
“噢”,虽然有些肉疼但为了姐姐骨髓移植的手术费,忍了。刷刷刷,在合同上签下了飘逸的字体。
瞅着那别具一格的签名。大胡子如释重负,收起合同后,拍了拍沐夜辰的肩膀:“小伙子,我瞧你面善,又是老乡。我吃一点小亏不要紧的。”
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没见过这么多钱吧?仿佛还真跟吃了大亏一样。
“我亏你一脸的”沐夜辰暗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转身,扭头就走。
出了中介所,原本灰蒙蒙的天,悄然不觉间己飘起了雪花。将刚流进银行卡的“老婆本”转入了**宝,随着滴的一声**宝到帐52万元。沐夜辰深呼了一口气,看着余额满打满算还有60万。将银行卡收回了钱包,最外层是一张崭新的全家福。
“走了,去医院”不由分说地发动了那辆掉了漆的电动小毛驴,接下来就是抽髓啦,舒服。
道路上,车辆越来越少。短时间的强降雪,塞满了整条街道。大雪似乎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大地愈发地厚重。大片的行道树支撑不住重量和风的阻力,轰然倒下。
“f**k”
“我*你先人板板”沐夜辰在暴风雪中逆风行驶,就像弱小地浮萍在无边的水面中无力的摇曳。
“我觉得小命很重要,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突然,沐夜辰眼前一亮,拐角处有一个公交车站台。
“老天都不愿看我如此的可怜。”沐夜辰不禁暗自得意。
数秒后,沐夜辰独自蜷缩在站台里。茫然地望着陌然的天际:“今天天气不错啊”
“就是雪下的比较大一点罢了”。
然后,然后站台顶棚就砸了下来……
沐夜辰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眼皮很重。一旁有很多医生,似乎是在急救室。
这么大的阵仗,八成是活不成了。哈哈,这个倒霉鬼…等等,好像是我自己哎。
“没错,病人失血过多,颅内出血,有大面积阴影,肺部受到重力挤压,右叶已完全破碎。”声音由远及近
“趁他还有点意识。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片刻,阿研通红着眼睛冲了进来,直接握紧我的手“夜辰,你…”
哽咽的发不出声音来。
沐夜辰顿时明白了,从麻木的嗓子眼里干硬的挤了几个字。
“呵哼,我没事儿。”
“姐还不知道吧”。
阿研使劲地摇着头。
沐夜辰惨淡的笑了:现在骨髓还是活的。去给我姐安排手术,今天…天快…
看着泣不成声的死党,沐夜辰眼眶有些湿润:“照顾好我姐”。从从口吐出一口浊气,被紧握的手开始慢慢下垂。
阿研不禁嚎啕大哭,沐夜辰恨不得一个起身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老子还没死呢。”
我觉得我是不是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面无表情的主治医生摇了摇头。
可惜了,
母亲,对不起了。答应你的事,儿子尽力了。
沐夜辰微微叹了口气。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需要向姐姐解释“老婆本”这件事了。
恍惚中仿佛又看见了母亲在向他招手。伸出双手想要去触碰却什么也抓不到。意识渐渐模糊,没有了生息…
夜晚的宁静带不走冬日的忧伤,刚打扫过的积雪,又传来了几下扑棱声。明明是初春的季节,却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春雪。时间总是不给人机会,愈是不满,使愈是忙碌。
庭院前樱花树醒了,格外婉转。而院外的人们却在焦急的等待。院墙中央一个火红的团扇图徽越发耀眼。在黑暗中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随着房肉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人们不经发出阵阵欢呼声。而院外的雪依旧飞扬,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