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鹤临走在一座山上,四面的群山上垦满了一层层的梯田,唯有他这一座高耸入云。他想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的重复着迈步的动作。他似乎在用第三人称看他自己的行动。面前的他脸色苍白,黑色口罩已经隐隐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
他看到山脚下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他看不真切车的标志与车牌号,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主驾驶跟副驾驶上都坐着人。明明是四月的月夜,但这座山边却诡异的毫无声响。不说鸟叫,连虫鸣与走兽的活动声都没有。这座山四周只剩下极致的安静,明亮的月光突然消失了,他抬头远望,成片的黑色云海从远处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潮涌而来,遮住了月亮与他能看见的每一颗星星。
但他眼前的“郭鹤临”还是没有停步,不知什么时候,一条上山的羊肠小路旁聚集了许多看不清面孔的人,他不再去关注那山腰上郭鹤临乏味的攀爬,而是努力向上飞,想去看清楚山巅处到底有什么东西。
临近山顶处出现了一些村子,他从空中掠过村子,并未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但当他继续向上飞,那山巅指出只有一套破旧的石桌椅,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独自一人坐在石桌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郭鹤临仗着他看不见自己,便降落在山巅上,向前走去,老人却朝他这边看过来,笑了。
石桌的另一边,一个黑发的中年人出现在平台的那一头,应是一路攀爬而上鞋上却没有沾上半点泥。他背着一柄长条状的东西,同样转头看向郭鹤临这边,但脸上却是不苟言笑。白发老人招呼了一下他,他却摘下了背后的布包。缠绕着的布条瞬间散开。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布条炸开的瞬间,他只见到那是一柄黑色的长刀。他持刀向老人走去,却挥刀向郭鹤临的方向虚砍一刀。
明明还有着几十米的距离,恐怖的刀芒却让他避无可避,刀芒之下郭鹤临虚幻的身躯瞬间炸碎,郭鹤临向山下坠落。那一刀之下,
身后山河皆断
..............
“是场梦啊”
郭鹤临在浴缸中缓缓醒转过来,浴缸中一池滚烫的水已经变得微凉,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点的猩红血迹。郭鹤临顺着血迹望上自己的胸口,自己左肺的胸口处有一道微微裂开的伤疤。郭鹤临清楚的记得那时他空中抓住莫云衣的刀并且按进肺里时留下的伤口。他越发怀疑这过去七十二个小时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是场梦中梦中梦。那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但胸口的刀伤与浴缸边的手枪也都是真实的。
不管怎么样,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至少现在他饿了
去吃饭
郭鹤临起身穿上衣服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一个小时,他醒的正是时候。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手枪放进了口袋,这件运动服口袋被设计的极为宽大,放进一柄匕首与一把枪从外观丝毫看不出来。郭鹤临刚刚准备好门就被人敲响了。他满心以为是苏姐叫他下来吃饭,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拉开了门。但门后站着的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衬衫男人。
郭鹤临的手一下子僵在了空中,左手装作不经意的插进口袋。
“苏小姐的饭做好了,一起下来吃吧。”
男人却是丝毫没有与他为敌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便站在门外等他。
“好”沉默些许后,郭鹤临竟是将毛巾一丢,随手抽出房卡关上房门跟着衬衫男人走出。
一路沉默
直到他们停在了一架电梯前。
“那个,先生贵姓啊?”郭鹤临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免贵姓冯,你叫我老冯就行。”男人还是一副淡淡的语气。
“额,冯哥,下去大堂好像不用坐电梯吧。”郭鹤临见电梯迟迟未来,便开口说道,当然也存了试探衬衫男人,若是他存着杀意,郭鹤临下一秒就会抽枪制住他。自从跟他出来后,他的枪就时刻开着保险。只要走在他身边便能感到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餐厅不在一楼”老冯似乎不想探讨太多,一直保持着一种闭口禅的状态。郭鹤临见老冯不想说什么便也止住了话头。
“叮”
几秒之后电梯便到了二楼,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已然站着两女一男,都是同样的打扮,黑色的套头卫衣以及黑色的遮脸口罩。他们似乎认识老冯,见到他进了电梯微微点头示意。老冯站在电梯中心,郭鹤临则是寻了个靠墙的角落站着。不多时,电梯到了地下一楼,老冯带着郭鹤临出了电梯,奇怪的是那两女一男却在原地没有动,电梯关上了门,继续下行。
“冯哥,这地方地下有多少层啊。”郭鹤临心中疑惑,不禁问道。
“十八层”
“您可真会说笑”郭鹤临只当他不想回答随意瞎扯一个答案,另一方面对这家小旅社的怀疑越来越强烈,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
跟着老冯上前几步,进到一个温暖的小厨房,郭鹤临见到那个厨房是内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这间厨房的装修布置竟是与他家的厨房如此相似。他隐约记得自家厨房是四岁那年苏曦姐来到家中照顾他时重新调整的,再往后母亲再也没回来,王妈也就没调整过。
煤气灶边苏姐正将几盘蘑菇样的菜盛进盘子里端上桌子。他隐隐觉得苏姐的脸跟他刚见到时有些差别,却又说不出来差别在哪。只得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等他回过神来菜已经摆好了,粉红小熊的桌布上清清爽爽地摆着三菜一汤,郭鹤临看着桌边的老冯与苏姐,明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让他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
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妈还在的时候。
“愣着干嘛,去拿筷子。”苏姐真是一点不将郭鹤临当外人,见郭鹤临站在桌子旁无所事事便指挥郭鹤临去拿筷子。
“哦哦好”郭鹤临下意识地走向自家厨房放筷子的地方,一拉柜子果然拿到了几双竹木筷子。一回头正巧看到苏姐一把夺下老冯嘴里刚点着的烟,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
“说了你多少次了,吃饭前不准抽烟,你看看你天天抽烟抽烟......“嘴上数落起来,手上却帮老冯整理着面前的桌布与烟灰。老冯只是好脾气地微微笑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火山般的硝烟味进到这间屋子里之后便散的只剩下淡淡的清酒味道。
“你一个大男人离了我就跟个小孩一样,我要不在你把这整成猪窝都不奇怪。”苏姐数落道,郭鹤临笑了,他将手上的筷子均匀地摊在桌子上,给每人分了一双筷子。老冯起身走向冰箱取出一罐冰啤酒,又拿出一瓶大瓶装的橙汁放在了桌子上。苏姐接过橙汁给她跟郭鹤临各倒了一杯,老冯打开啤酒,
“次”
一阵气泡冲出啤酒罐的声音,
“吃吧吃吧,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苏姐刚拿起筷子准备吃突然想起抽油烟机还没关,连忙起身去关抽油烟机,老冯微微啜饮着手上的啤酒,三盘热菜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郭鹤临笑了,这曾经就是他心目中家的味道,其实现在也是。
但他终究是要走的
早晚而已
郭鹤临心中不禁微微黯然,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蘑菇状的切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一股难以置信的鲜美直冲他的脑海,
“这是什么啊,好好吃。”
“这玩意他们昆明人叫见手青,雨季才有的菌子,好吃你就多吃点,来尝块鸡枞。”苏姐听到有人夸赞她的手艺好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从一个盘子里夹了一块长条状的蘑菇放在郭鹤临碗里,这蘑菇比上一个还要鲜,这是他三天以来还能记得的第一顿饭。
其实能吃上这一顿就值了
郭鹤临微微笑着,看着桌边不修边幅的老冯与充满烟火气的苏姐,更加努力地扒饭。他其实想向身为老板娘的苏姐问很多事情,但是话到嘴边都停下了,今晚当个普通人就好。
一顿饭的时间,无所谓了。
还好,饭很多。
老冯跟他一人吃了两大碗,苏姐把这些脏碗油碟都收进水槽,郭鹤临撸起袖子想上前帮忙洗碗,却被苏姐一手拦了回去。
”哎哎哎你们男人别来添乱了,回去歇着吧。“说罢轻车熟路地蓄好一池热水开始洗碗,郭鹤临想走,但是这一顿的碗碟属实有些太多了。他将眼光投向一边偷偷点起一根烟的老冯,老冯看着忙活的苏姐眼里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老冯带着些许沙哑的烟嗓响起,视线却是依旧望着忙活的苏曦,郭鹤临听到这句话便也不好意思在原地当电灯泡,按了按电梯按钮,便径直回了房。
“叮”
电梯在二楼打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皮肤极度苍白的年轻男人,同样带着一个黑色遮脸口罩要上电梯,他与郭鹤临错身而过,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错身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一阵沙哑的笑声,郭鹤临猛然回头,电梯门却已关上了。
“是幻觉吧”郭鹤临走向自己的房门,房门上却别着什么东西,他摘下来细细查看。
那是一张扑克牌
牌面是黑桃三
背面是一个用血画成的笑脸,
血还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