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眉常将巾帼降,巾帼何逊须眉王?
进了碉楼,芥子仔细看时,上面坐着青毛绫裙的女王,两边是青袍的女官,人人长袖拖地,个个身材颀长。她们不施粉黛,却霞姿月韵,没有华丽的服装扮,但曲线天成。
大抵是生在这翠天玉地宝壤之处,天然资质,自然促成。看她们,人人冰肌玉肤,个个体态丰腴。
那女国王素面清雅,谈吐有致,给须弥芥子赐了坐。
“看来在女儿国,见国王是不用下跪了。”芥子肚里揣想。
女王神态从容,语气温和,问芥子:
“你是从那里来的?”
“我叫须弥芥子,从东方长安来。”须弥芥子看着女王一幅温和颜面,像跟客人谈话一样,却又不给自己解绑,有些不解。
“到这里干什么?”女王仍然语气温和。
“找我姐姐!”须弥芥子干脆答道。
“东巴女国的人,全是此地生长的,不容外人进入,与外界隔绝,怎么会有你的姐姐哩?”女王感觉有些奇怪,奇怪中又有些好笑,脸上绽放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问。
“姐姐走失多年,前些日子我做得一梦,姐姐让我到邛崃山大金川河的女儿国找她,因此才找了来。”
“那就做你的梦去吧!我说过了,东巴女国是不会有外来人的。你也看到了,这里是玉山金河,是个宝石之地,如果有外人进来,世人的贪婪,这地方就会毁之一旦。所以,你也不会活着出去的,为了保护这块宝地,只有取你首级了。”女王严肃地说,但又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意。
“可是国王,我对这些宝石没有丝毫兴趣,我并非为宝石而来的。还望国王宽恕!”芥子有些急了,辩护道。
“对不起,不能怪我国无情,也许你是无辜的。可是,你没兴趣,不能代表所有人没兴趣,有一个人知道这里有宝石,则全世界人就会知道,只有委屈你了。”女王说着,转过脸去,无奈地命令下官道,“拿出去,斩首!”
“国王陛下,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滥杀无辜。死,您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东巴女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仅此而已?”须弥芥子不甘心如此稀里糊涂地去死。
“不论什么样的国家,对你而言,不都一样吗?”女王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让尽快执行了事。
几个女官将芥子推了出来,又交给黑袍汉子,黑袍汉子接了令牌,连推带搡,将芥子拉进一条深谷,捆在那斩首玉柱上,便要行刑。
须弥芥子没找到姐姐,真是厌世了,便闭上了眼睛,暗忖:
“此生玉粒儿不曾沾手,如今却要死在白玉谷,看来我是个穷命富鬼,尘世如此,死何足惜!”
“这斩首石上干干净净的,你们杀过几个人?”须弥芥子好奇地问刽子手。
“你是头一个。”刽子手一边往砍道石上捆绑,一边说回答,绑好后,又问,“好了,就要送你上路了,还有啥问题吗?”
“没有了。”须弥芥子闭上了眼睛。
那黑袍大汉,手持一把五寸宽,三尺长的马蹄钢刀,用手指在霜刃上轻轻摸了摸,端来一碗水,噙了一口,喷到雪刃上,轮起向须弥芥子的脖颈砍了去。
“咔嚓!”
那声音如同砍在玉柱上,那行刑大汉眼睁得如见了虎的牛,看看钢刀,霜刃卷了个大豁口,再看看须弥芥子的头,豪发未损,好好儿的撑在肩上。又使足了劲儿,连连砍了数刀,钢刀全卷刃了。
“妖怪,是妖怪!”三五个人丢下芥子,惊呼着跑了。
芥子却呆呆地依玉柱而立,自己也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想死在这块宝地,天也不成全。便将目光投向那沟里,流水清澈见底,水下是金灿灿的金沙,原来大金川河真是名富其实。
那三五个黑袍汉子气喘吁吁来到碉楼,拿着卷刃的钢刀,对女王道:
“那人是个妖怪,钢刀砍下去,如砍在铁棒上,不曾取下他首级!”
女王听了,有些惊奇,便领着众女官来看时,芥子依旧捆在玉柱上。女王下令:
“解下里,扔进河里去。”
那三五个汉子手忙脚乱地将芥子从玉柱上解下,抬到河边,扔了下去。
“扑通”
只见打起一团浪花,芥子却浮而不沉,随着水流向下游漂泊。
女王看了,心头一紧,急下令:
“快去捞了来,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女国!”
那三五个汉子抬起牛皮船扔进河里,跳上船向须弥芥子划去。
须弥芥子又被带进碉楼,像个落汤鸡似的,气定神闲地坐在玉椅上,等待女王发落。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本领,不是凡人吧?”女王问。
芥子想了想,一时也难解释通,不如充一回神仙,慢慢再了解,便撒谎道:
“我是上天派来的小神。上界闻得下界有个治国有方的女儿国,不以物喜,应天承运,与自然相容,无厮杀争斗,是人间唯一。特派小神下界查实。”
女王听了,像是真的。看看他的绿发,不像凡人,再想想他的名字,非同凡名。便命女官松绑,又命那汉子找袍更衣,对芥子道:
“既是天上神仙,多有得罪。我东巴女国,视生灵万物如一,有无相生,不拜仙,不祭神,不奠鬼,没有跪拜之礼,还请天神不责而涵盖。”
“小神正是依此而来,怎生责怪之意,世上万物生灵,本该如此。女儿国能立典就范,该当弘扬,国王勿须有愧意!”
须弥芥子更衣后,被女王安排在九层碉楼下榻,然后又摆宴设席招待。
女王也是住九层碉楼的。在女儿国,是没有尊位权贵之分的,女王住九楼,只是站得高,看得远,统览全局而已。
次日,女王领着女官,陪同须弥芥子考查,女王一边介绍国情,一边仔细观芥子仪容。发现芥子着实生的不凡:
看他绿发茸茸,如玉树临风,轩昂气宇锁于眉间,身姿挺拔有将军之姿,凌然出尘存不坠青云之志,举手投足之间飘逸着仙风道骨,好一个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的楷模。
须弥芥子一边聆听着女王的解说,一边审视女王的神态,确有王者风范:
看她体态丰腴,谈吐风雅,不卑不亢,集一身果敢刚毅不让须眉的气势,却不乏女人之才智、机敏与温婉。
几天下来,须弥芥子将东巴女国的国情了解了个概略。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东巴女国背靠玉山,面向金河,他们即不吃金,也不吃玉。
东巴女国脚踏着金玉宝石,她们随便从茅厕捡一块石头,足以衣食无忧。一个人牵一匹马,驮上一褡裢祖母绿,出了这大山深沟,去到都市就有享不尽的荣花富贵。可他们却维系着农耕生活,耘耕五谷,豢养六畜,日出而作,星起而息,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
须弥芥子问女王:
“本国遍地皆贵宝,为什么还要洒汗种禾,辛苦养畜,拿着宝石尽情享用不是很省事,这岂不是抱着夜明珠讨饭吗?”
女王道:
“贵宝虽贵,却不能衣,不能食,冬不可取暖,夏不能纳凉,把它当宝贝守着,会饿死。放开它,这里必将是争金夺玉的战场,也会被杀死。与其这样,不如视它为泥土,种粮养畜,安然怡情地活着!”
“从来没有人把它当宝贝,窃为已有,携宝出逃吗?”
“窃为已有者无,神仙可见了,河底流沙皆是金,山崖悬石皆为玉,遍地玛瑙翡翠祖母绿,窃为已有的话,只是从此移至彼,换个位置而已,谁做此等无意义的事哩?携宝出逃着倒是有,很早以前,国内发现少了一个男人,便派人去找,在森林中找到他时,只剩一堆宝石,一堆骷髅,一堆衣服。”
“他是不熟悉通往外界的道?”芥子又问。
“他是常去外界贸货的马夫,应该说清楚道路的。在三堆物旁还发现了一条黄巾,上面写着‘宝石为地属,天意不可违,欲利不能容,私者皆三堆’。不知是他在外贸时发现了什么动机,以此儆醒后人,还是天意之示,那一堆骨头是不是他的,无可推究。总之,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携宝出逃了。”
“从来没有外人来此淘宝吗?”
“也有。从前,有个黥了面的流放犯人,流窜到此地,见了金玉宝石,就欲心泛起。没有锦囊,便脱下衣衫,在金沙河里淘了一袖管金,又在玉山下精挑细拣,装了一袖管玉,背起走了。走了一段路,贪心难满,踅转回来,又脱掉裤子,遴选了两裤管红宝石、蓝宝石和祖母绿,抗着几百斤的宝物,最终累死了。”
“贪婪,是人类最可怕的致命弱点,您怎么看?”须弥芥子听了,想听听女国国王的见解。
“可不是吗。说到底,从古到今,是人类把稀有物质定位的太高了。金子比土石,谁更贵重,换个角度看,就一目了然。设若人类生存的大地是纯金子,您想想,有人还稀罕金子吗?恐怕要恨死金子了!”
女王的话,把大家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