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风卷起枯黄的树叶,笼起半面轻沙,树叶在沙子中盘旋了一阵,最后挣扎着落在那男孩肩上。
那男孩便是段沐。
那时,他三岁。他蹲下捡起树叶仔细一瞧,原来是为他六岁生日庆生的戏班子遗落的写着戏文的碎纸,他收好,回到了段府,“戏,该开始了吧。”他心想。
他站在人群之中最显眼的位置,整个院子里充满了金银的酸臭味,却也正照应了这住雕梁画栋的宅院。段沐不理这些,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戏服,“他们比珠宝好看!”小段沐傻傻的想。
院内纷纷杂杂,一个仆人跑到段沐的父亲身边耳语几句,他父亲点点头,仆人又赶忙跑回戏台这边。院内突然“钲”的一声锣响,万籁俱寂,红绸的戏幕向两侧拉开,一位身着款款霓裳,凤冠细长的旦角正缓缓睁开眼,那眼中似有一壶春酒,醉到了每个人的心头,段沐也醉了,他醉的不是台上这美人,而是这戏妆,这戏服,这戏。
“君怜我闭月之貌
愿得我莞尔一笑
我仅好倾心相报
不负那金银囚牢”
台下人愣了,他们未曾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天籁,忧忧怨怨,绵绵不绝,等到这几句唱词在他们心中飘远,他们便激动地拍着手叫着好,段沐也不在位子上坐着了,不顾一切的挤到戏台前。可他太矮了,到了最近的地方反倒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台下一阵一阵的欢呼,他更着急了,他突然瞥见别人送他的一盆百年古松的枝,他吃力地把它搬过来,双脚踩在那粗不过一握的枝上,起初他摇摇晃晃,但不一会他就稳定了下来,专注的看着戏。
唱戏这人是大名鼎鼎的唐门戏院创始人唐莫的师妹李莺声。这是她从艺十年首次在大众前唱戏,她却像已身经百战般的从容不迫,将这曲《貂蝉怨》唱的淋漓尽致。
段沐痴痴地看着台上的貂蝉张着樱桃小嘴,轻启贝齿地唱着一句句戏词,应着台下已阵阵欢呼。那貂蝉时而哀了,她便泣涕泪流,貂蝉时而乐了,她便掩面窃笑,貂蝉时而怒了,她便微鼓腮帮。李莺声步履轻盈,落地无声,眼含秋水,欲泄欲流。为董卓舞时她是那么惹人怜爱,在吕布面前她又是那么楚楚动人。
段沐呆呆地看着,醉着,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一段松枝上。
戏末,貂蝉看着白门楼前殒亡的吕布,哭得梨花带雨,涕泗滂沱。并落下一句“妾身随大王去了-----”便毅然跳入江中。
戏幕缓缓拉上,院子里掌声雷动,响彻云天。
那时,段沐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幸成为她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