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房，林子毣匆忙回到自己房间，捂着胸口栽在了床上，被一群毛绒玩具淹没，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看得出来陈先河的谋划，看得出来陈老太太的心疼，看得出来陈易鼎的同情，看得出来整个陈家的包容，但是他无法对这种感情作出回应，这一切有违自己本心，这让他痛苦的同时又憎恨着自己，心好痛，骨子里的原则化生的无数只手在拉扯，撕裂，他想大声喊出来，微眯的双眼一丝红光闪现，渴望鲜血，渴望疼痛，能让他暂时忘却什么。
背负仇恨是痛苦的，对过于正直的他来说恩情也同样，他可以放弃仇恨，但是无法背弃恩情。
陈家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提醒他，即使所有人把这恩情称之为爱。他不可能装作看不到，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这恩情此刻却在侵蚀着他的心脏，他恨，恨自己，恨自己无所作为，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症结，把任何事情看的太清楚，太明白，他甚至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情谊，只有等价的交换。刻薄吗？这种刻薄却只是对他自己。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让他暂时收敛了心神，整理好自己外泄的情绪，此时被遗忘的电视里，两头熊的热辣爱情激烈上演，装作看的入迷。
哐
“奶奶说你老在家嫌你烦，让我带你去玩玩。”陈子昂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脸拉的老长，“你想去哪？”
“带我玩玩儿？”林子毣并不在意他说的什么嫌他烦，老太太要是真的嫌他烦也不至于一天在书房陪着他八个小时了。
“嗯。怎么，不想去吗？”
如果忽略那一脸幸灾乐祸，他其实不在意出门走走的。
“不去。”
“哎，我去，别给脸不要啊！”
“你有事儿？”终于视线从电视转移到陈子昂的脸上。
“没事儿。”赌气般狠狠盯着林子毣的眼睛。
看到他看过来，林子毣的视线越过他，分散到了他背后的墙上。
“你去不去？”
“那就去吧。”看这小子不自然的表现，林子毣直觉他是不是闯祸了，也没多想，既然他扯了陈老太太这杆大旗，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自己也不能再逃避了。
似是因为林子毣的同意，陈子昂也没着急离开，“哎，我说你别整天死了半截似的，年轻人就应该活力四射热血沸腾。”
“……”死了半截，也是，一颗干裂枯死的老心脏了。
“今晚六点啊。”陈子昂得意洋洋，小样儿今晚非叫你出个大洋相，哼着歌一颠儿一颠儿。
……
“奶，爸妈，我们不在家吃了啊，坤儿生日请客，我带我哥出门了啊。”留下一句话，拉着林子毣就往外跑。
“哎哎哎，等等，我没换鞋。”林子毣被扯出门口，抵在门上。
“等着。”转身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爪出了一双鞋，“快走快走！”
“这小子干嘛去了？”陈易鼎端着一盘炒黄瓜，从厨房里出来。
“小哥俩联络感情去了呗！”陈老太太高兴的眼睛都没了。
“拿着我的鞋？？？”陈易鼎把炒黄瓜放在离自己稍远的位置，确保自己夹不到。
……
把林子毣推上车，抓着的鞋往林子毣怀里一塞，“师傅，去那个绍远路上的海鲜大酒店。”
“陈子昂，这不是我的鞋。”无奈的抓着一双皮鞋，自己也穿不上啊！
“什么？”陈子昂这才扭头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爸的鞋？别管谁的鞋，能穿不就行了，哎师傅麻烦快点。”
“我不穿！”林子毣把鞋扔给陈子昂。
爱穿不穿，接过皮鞋，又不能扔了自己老爹的鞋，只能一会儿要个袋子装起来了。
“到了，四十七块！”
……
三年里，林子毣可以说过得很好，甚至可以玩游戏看电视，只是没有人而已。
所以这次和陈子昂出门，他几乎没有什么思考，凭着陈子昂的想法去执行，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似乎不太对，这种情况往小了说是言听计从，往大了说那就是奴性，是对命令的无条件服从。他？林子毣？只不过三年？会被激发奴性？不，这不符合！
现在回想，当初看到陈先河，他说走，自己便跟着走了，甚至没有问什么，明明自己也有很多疑问的。后来他说躲在屋子里，躲在车子里，自己也都听了，并且照做……不对，那个时候自己有做判断，他的处理是对的，那？不对的是哪里？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不对的？
是从自己跟着他走的时候，对，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意志，打断了自己的设计，对，一切都变了，明明可以就那样一辈子，现在却要来面对这些人，陈先河，陈易鼎，陈子昂，陈羡伊，陈太太苏敏，还有那个叫茹茹的女人，未来还有更多的人，林子毣想到这里眉头皱的更深了。
而那些也只存在于他的心里，此时的林子毣表现得却与陈子昂无异，一个二十出头渴望做出成绩的混小子。
“行了！”陈子昂手上一个大红塑料袋，里面是他老爹的皮鞋，怪不得，又不买东西，跟一个买水果的大婶磨叽了那么久。
其实也不过三五分钟，可能是对于时间的界限有些模糊，有的时候一秒钟在他看来都很长，长到可以思考完霍金的整个猜想。
说是什么海鲜大酒店，名字倒是洋气，内部也不过如此，浮夸的装饰，偏偏还想营造出低调奢华的样子，每个人都对着他们笑，这笑容让在冷风里做了太多心里建设的林子毣有了那么一点点不知所措。
有一句诗，不贴切，却也道得出此刻的状态，近乡情更怯。
还好，陈坤定的包厢并不太远，但是很大，这是林子毣第一的反应，陌生的面孔，喧闹的氛围，冷漠的眼神，质疑、冷厉、嘲讽、漠视……
“林子毣！”微笑着自报家门。
“哦，林子毣？”陈坤了然的样子歪着头看向陈子昂，疑问道。
“我哥，来来来到哪了？”
“呦，东子哥这是给坤哥带礼物了？”有眼尖的看到陈子昂拎着的红色塑料袋，就过去扒拉。
“去去去，滚一边子去，这是我爹的皮鞋，拿错了，又不穿，那不是还穿着拖鞋呢吗。”陈子昂努着嘴冲着林子毣的方向。
“呦，东子哥这是给，他提鞋了？”
“放你妈的屁提鞋，他也配？”陈子昂似无所觉反驳。
“走走喝着喝着！”几个人又拉又拽的把陈子昂带到酒桌上，顺道也给林子毣让出了一个位子。
头疼，林子毣坐下，看着一群半大小子学着自己老爹的样子交际应酬，却也只学得了推杯换盏，学不会虚与委蛇。
“东子的哥？会喝么？”
“抱歉不太会。”林子毣客气的拒绝了第五个想着来劝酒的小子。
“不会喝？你来坤哥的场儿，不喝那怎么行？不给坤哥面子？”飘着一缕淡淡紫色刘海的纤瘦少年，语气却很是嚣张。
“二狗子，你特么少喝点，一特么喝了马尿就不认人。草”
“那是东子哥的哥，你特么别闹事！”
……
“东子的哥？哪来的哥？嗯？”眼看着少年来到林子毣面前，“东子除了我们哥儿几个，就没别的哥，想做东子哥？问过我们了吗？”
“二狗子，你特么算哪根葱，算了吧！别惹事。”有人劝解。
“我不是他哥。”林子毣解释道。
“呦，不敢承认了还？你他妈这么怂，东子知道吗？”那个叫二狗子的少年极力的想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他的意思。
“没什么敢不敢认的，他，与我无关。”林子毣有点饿了，刚才躲酒，还没来得及吃东西，现在觉得胃里绞紧了一般，就像在拧毛巾，只流的出一些胃液在翻腾。
揉了揉肚子，在还没响之前，先安慰一下吧！不顾少年的挑衅，拿了盘子，就站着的姿势，把最近的两个菜扫进盘子里，挑着肉吃了起来。
叫二狗的少年也懵了，我去，一言不合就开吃啊？疑问之后的是气愤，老子在这挑衅，你特么狂吃，这是赤裸裸的无视老子？一下把杯子墩在桌子上，发出哐的声音，所有的菜都仿佛跳了一跳，紧了紧拳头，很多人觉得下一刻，这个叫二狗子的火爆少年的拳头，会出现在那个，穿着拖鞋，站着没形象狂吃的健壮青年的脸上，或者其他地方，正当所有人都在意淫这个场面的时候，
狂吃的青年突然间停止了，像摁了暂停一样，举着筷子，筷子尖端还挑着一块肉，却没有动？
受他影响，很多人不明所以的被定住了，包括那个已经举起拳头的二狗子，一脸疑惑？这又特么怎么了？
哗啦，盘子掉到桌子上，与凸起的酒杯相撞，碎掉了。
紧接着，很多人面前的盘子，酒杯落上了殷红色的小点，拉凳子的声音，被碰撞掉落而碎裂的酒杯，盘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直无视林子毣被挑衅和陈坤等人喝酒的陈子昂，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想来到林子毣身边，可是腿像钉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做出了一番动作，觉得舒服了一些的林子毣，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捡起筷子，若旁无人的吃起家了添加物的菜。
“哥，你……”陈子昂快哭了，好不容易移动到林子毣身边，扒着他的胳膊想问什么。
“与你无关！”林子毣吃着菜，从容而冷漠。
一场生日趴，因为林子毣而飞快散场，以至于在这些年轻人心理留下了深刻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