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回身离开,鸳鸾突然出声道:“我想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当年你消失了之后,姬别那孩子为了找你,曾经去了忘川之府,一步一步地淌过了忘川河,只为求见白鬼尊上一面。当时若不是白鬼念在了那孩子和龙神之间的姑侄关系救了他,那孩子怕是根本没命活到现在。他寻了你十万年,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而自己却即将寿终正寝,大限将至。”
我不自觉地紧握住了拳头,本来已经释然的心情却仿佛突然被一口气活活堵在了胸口,我回头说道:“我以为,他会像神一样,拥有无尽的寿命。”
“他毕竟是人神之子,算是个半神吧。虽然没有真正的神族那般长寿,但是却可以避免神界无法投生的悲剧,可以在下辈子,做个幸福美满,无牵无挂的人。”
幸福美满,无牵无挂吗……
几只飞鸟穿过山顶的薄云,高歌着向远处自由翱翔,我笑道:“我想我明白该做些什么了。”
离开断崖,我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仿佛迫切地想要在下一刻就见到姬别。与鸳鸾和易泠元君匆匆道别之后,我便带着几个年轻人一同离开了蟒山。然而刚出蟒山的地界不久,便有几个巫仙界的人匆匆赶了过来。
竟是巫祝婆婆突然抱恙,一病不起。先前与炼子狱的大战之时,巫祝便已经损耗了不少灵力,而后又日日夜夜地陪伴在昏迷的巫洛雪身边,其实说到底,并不是病,而是年岁已高,身体过于虚弱,根本吃不消过多的操劳。
巫仙界的人因此匆匆要将巫洛雪接回去,若是巫祝撑不过去的话,那么巫洛雪将会是巫仙界唯一的顶梁柱。
我心中本就装着其他的事,又深知巫祝并不是疾病的问题而是寿元将尽,便没有打算同巫洛雪一同回去。而巫洛雪似乎也有同样的预感,临走时,对着我行了一个庄严又恭敬的礼拜道:“师父,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所以,洛洛希望师父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鲜少见巫洛雪如此严肃的模样,仿佛在一瞬间长成了一个大人,我便也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师徒一场,能帮的我尽量会帮的。”
“师父,”巫洛雪方笑道,“我想让师父答应我,等我五百岁整时,师父一定要来我继任巫祝的仪式上观礼。”
“放心,”我点点头道,“我的徒弟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我一定不会缺席的。”
巫洛雪揉了揉眼角,眼中刚刚一闪而过的亮光被她化作了眼眶周边的红肿,她才像个小孩子似的道:“师父,说好了,我等你。”
穆林清也上前向我行了一礼,随后便匆匆跟着巫洛雪一同离开了。
“你这么放心小丫头离开?”君令仪问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是回家,又不是奔赴战场,或许……”我凝视着巫洛雪离开的背影,“离开,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应听尘问道。
我看向应听尘,声音相较于以往的戏谑多了不少的平静,“去落径山。”
仙界,云山。
水镜子站在大殿之上,慌忙踱步,急得团团转:“这个穆玄宁,真是过河拆桥!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仙尊那边已经把呈羽带回落径山了,呈羽一旦醒来,把我们的谋算还有仙映被害的真相全都说出来,别说是姜炀了,仙尊也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穆玄宁这是打算独善其身了!”
“云上。”一旁侍立的云山仙子忍不住开口安抚水镜子,“说不定,我们还有转机。”
水镜子顿住脚步,急急转过身来,“你此言何意?”
“据我们的人回报,穆玄宁曾经派炼子狱前往巫仙界,然而炼子狱却在巫仙界被姜炀打成了重伤。如今,炼子狱正在返回锦官城的路上,如果我们能在半路上取了炼子狱的性命,那么穆玄宁必定会加入战局,将战火引向仙尊和姜炀。一旦开战,最好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不可,”水镜子轻轻摇了摇头,“那炼子狱不是我们想取他性命就能取得了的,如果穆玄宁真的要追查,我们怕是很难掩藏痕迹。”
“那便让炼子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穆玄宁的面前,”仙子的眼中染上了一抹寒光,“我们给他下慢性毒,让他因为重伤不治,去世。”
因有应听尘在,我们寻了一条到达落径山的捷径,不到半天便到了落径山。我走在落径山的山路上,突然想起上次来到这里还是我刚刚出谷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为了离开落径山,利用了巫洛雪。现在想来,恍若隔世,好似比我在天地谷中虚度过的十万年还要长。
考虑到我现在灵力不支,应听尘和君令仪很迁就我,是一点点徒步上山的。一路上遇见落径山的各路仙人,都笑着对应听尘鞠躬问好,还好应听尘事先用灵力掩盖了君令仪身上的魔气,不然怕是又要费上一番波折。
“到了。”应听尘开口道。
推开仙尊寝殿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棵巨大的古树。君令仪与应听尘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向殿内走去,而我却停留在院门口,无论如何都迈不开半步。
巫洛雪他们看到的十万年前的真相,不过是几个转折点的场景,而我却实实在在地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包括每一天,每一刻的所有细节,都在我的脑海里,自然也包括这棵古树。
这棵古树原本是种在神农氏的地盘上的,我记得很清晰,小的时候每次在去学堂的路上都会路过它,包括后来我与姬别拼酒,也是在这棵古树下面。
我记得,我七岁生辰那年,姬别送给了我一根红线,说是将这根红线挂在树枝上,许了愿就会心想事成。而且,如今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是我与姬别一起将这根红线挂在了树枝上,他许诺我未来的每一年生辰都会同我一起过。
没想到,十万年了,他竟然将这棵树连根带到了落径山,还为它输入灵力维持它的生命。那根树枝上飘浮的红线,似乎穿越了时间,将现在的时空与十万年前穿在了一起,仿佛将我与姬别那可怜的缘分也重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