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远幽长,火把上的火光颤栗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谢无忌伏在谢逊怀中,只感觉谢逊脚下一深一浅蹒跚着不断前行。
走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尽头,只见谢逊在墙上一角不知何处按下机括,堵在面前的石墙豁然而开。
走的出来,谢无忌发现身处一天然山洞之中,此间距离洞口不远,不由感叹:当年不知花了多少财力物资才建成的逃难密道却只换了自己一人平安,当下不由心中黯然。
父子二人走出山洞,穿过茂密的树林返回家中,已是斜阳西下黄昏时分。
空旷的大院四下寂静无声,不见往日里来往走动的女仆男佣,更不见慈爱的至亲家人,只剩下大风不断发出呜咽之声,仿佛也在为眼前的景象悲戚不已。
院中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口的尸首,白布蒙首,想到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慈祥的笑容、少年小叔调皮的鬼脸、母亲程氏的恬犊深情,谢无忌忍不住心中悲伤,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脸庞,径自嚎啕大哭起来。
谢逊见到此景心似刀绞一般痛苦难当,又不好在无忌面前表露出来,于是连忙上前轻声安慰。
待无忌止住哭声,谢逊带着无忌在厨房一阵忙碌,父子二人草草用过晚饭,便回房歇息。
父子二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不亮就起身洗漱,未及用饭谢逊便带着无忌匆匆赶往山外集镇去置办棺材寿衣香纸白布,说起来还是无忌第一次离开小村。
集镇虽不算大倒也有几分热闹繁华之景,镇中心街道两边尽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前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小贩,对着来往走过的行人不断吆喝。
若是往日谢无忌必然双眼圆睁欣赏这古色古韵风景,现在却无甚心思伏在谢逊怀中暗自发呆。
父子二人匆匆赶到棺材铺,一番威逼利诱后将他人定制的棺材皆重金买下才勉强凑够,置办齐正后又雇了几辆拉货车马匆匆而回。
回到家中谢逊留下一应车马货物又取出金银打发走送货之人,父子二人换上孝衣来不及做饭便自厨房中取出干粮应付几口。谢逊将父母妻子幼弟小妹一干仆役尸首稍作整理放入棺中拉到后山。
此时正值午后却不见半点阳光,乌云密布不见一丝缝隙,大风肆虐刮得树木东倒西歪,带来阵阵秋意。
谢无忌见父亲也不挖坑,只是持大斧不断伐木砍树收敛枯枝,又见车上置放着几桶火油,便知父亲欲按明教教义焚烧众人,连忙拱手道:“爹爹,孩儿有话说与爹爹听。”
“哦,吾儿有什么想说的?”听闻此言谢逊扭头望向无忌,手中活计却未停下。
“爹爹之意我已明了,只是家中长辈及仆役皆未入明教,你焚烧众人尸身只怕若泉下有知多有不喜。”
谢无忌的回答倒是让谢逊手中一顿,不由走到近前不断打量自己这年幼的孩儿,心想:往日妻子曾说无忌早慧,只是平日无忌素不与己亲近,自己亦未关注过多,现在说话有条不紊当真是如此,时下家中尽遭成昆毒手,我报仇雪恨同时亦不能忘抚养培育无忌,他日长大成人也可再兴我谢氏一门。”
想到此处谢逊放下手中大斧蹲下身来,摸着谢无忌的头轻声解释道:“无忌言之有理,原本爹爹只顾着教义,又想你我父子二人往后浪迹江湖无暇照拂此间,现在想来未必合适,此事便依你之意。”
“谢过爹爹。”无忌连忙应道。
“父子之间何以言谢。”谢逊轻叹一声,看向爹娘妻子棺材有所感怀:往日无忌与我多有疏离,尚不及与小弟亲近,现在想来却是我平时对他太过严苛,今日患难才与我见父子亲情,我自当将无忌孩儿抚养成人,望爹娘爱妻泉下有知保佑无忌孩儿这一生无痛无灾。
于是谢逊拿出铁铲铁镐用力挖掘土地,将众人尸首一一安葬,又伐树做碑镌刻下名字方便日后祭拜。无忌见父亲忙不过来便帮忙遍插魂幡焚香烧纸,父子二人忙忙碌碌不知觉中竟然已是黄昏。
父子二人早已饥肠辘辘,腹中不断传来肠鸣之声,忙收拾工具返回家中。
谢逊在厨房忙碌片刻,胡乱做了些饭食,父子二人匆匆用过。
饭后谢逊将无忌带到书房坐下,自己却不停走来走去,突然问道:“无忌孩儿,我欲找成昆贼子报这血海深仇,只是你看…”谢逊既知无忌早慧,便想听听他的想法。
“不知爹爹武功与成昆想比如何?”谢无忌小心翼翼问道。
“自是不如,但此血海深仇岂可不报!”谢逊咬牙切齿道。
“孩儿并非说不报仇,”
无忌见谢逊勃然变色忙道:“孩儿有一言望爹爹知晓,成昆固然武功高强但其年岁渐长若无奇遇则再无提升,爹爹终是比他年轻,一可拜访名师苦练拳脚提升自身武艺,二可动用教中资源访查其踪迹,三可将此事遍传江湖令其身败名裂惶惶不可终日,长此以往他消我长,大仇必将得报。”
听闻此言谢逊脸色渐缓,又想到成昆武艺高强不由长叹:“只是此仇何日得报!”
“人活着就有希望。”无忌见父亲心中忧虑连忙劝慰。
谢逊心中稍慰,想到:无忌聪明伶俐他日谢氏一门还要靠无忌再发扬光大,有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遍传江湖倒是不必了,只需让教中弟兄查访成昆恶贼下落便可。我拜访名师勤学苦练,一有消息我便寻上门去报此深仇大恨。
只是谢逊不曾想到日后谢无忌竟将谢氏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机缘巧合,时势造英雄。
无忌见父亲心结已解,心中略松一口气,想到:有机会我再劝解爹爹不要乱杀无辜,想来日后声名狼藉之事不会再发生。
窗下灯烛不断摇曳照得屋内忽明忽暗,一时间父子二人俱无话语各自出神,唯有灯芯渐长偶尔发出噼啪之声。
太阳朝起夕落日复一日,转眼头七便过。
谢逊与无忌这几日反复商议,最终决定先回昆仑山光明顶再做打算。一是怕成昆复返父子二人无力抵挡且无忌尚幼不可无人照拂,二是谢逊欲向阳教主求得神功将来好报血仇且成昆逃窜尚需教中弟兄打探消息。
于是父子二人收拾细软,将一应家什俱分给村中邻居,拜托众人照拂后山坟墓,紧闭大门后向北而去,却是欲先到淮北再经河洛一路西行出玉门关至昆仑山光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