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国今年五十二岁了。二十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三十二年了。从当初年轻气盛满头青丝的年轻人，到成熟稳重办事干练的中年人，再到如今镜子中鬓角斑白略显老态的模样，就算历经世事心智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唏嘘，时光无情。和他同届毕业的人中不少都已经得到提拔，有的去市里工作，甚至有的去了省里工作。而他自打毕业就来到了小学校，在这里苦苦干了三十载，去年才被任命为学校校长。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别人都在找关系的时候，就你傻乎乎地干活儿。老郭，往后就剩你自己了，你得学会经营自己啊。”
想着妻子故去前对他说过的话，又看了看办公桌上年轻教育局局长的任命通知，老郭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妻子的话是对的，在这个社会上真的是干得好不如说得好。今天是新上任的马局长的首次视察工作。老郭心里极为重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新任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崭新的衬衫和西裤。对着镜子比量了一下，老郭有种自己还年轻的错觉。仿佛像是出征的士兵一般，老郭庄严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皮鞋，眼中看见的好像不是皮鞋而是武器。
“铃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响起。
老郭走到座机电话面前，沉了口气，缓缓拿起话筒，说道：“喂！哪位！”
“领导，我是小刘。我来跟您汇报情况，您安排我办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六点半在西区文化宫。”
“好的，我知道了。事情办得不错。”老郭说道。
“都是我应该做的。领导，马局长的位置我安排在您的旁边了，您看我什么时候开车去接您。”
隔着电话，老郭仿佛看到了小刘极尽讨好，满脸谄媚的样子。老郭皱了皱眉眉毛，心底里对这样的人还是有点反感的。老郭握紧电话的手很稳，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对着电话那头的小刘说：“事情办得挺好。就不用开车接我了，我自己有安排。你去督促一下各个节目的负责老师，确保晚上的汇报演出不出差错。”
“好的，好的，领导。您放心！我办事您信得过的。”
“嗯”老郭沉声说道，又敷衍了几句后，挂上了电话。
这个小刘，在工作上不咋上心，能力一般，溜须拍马的本事却是非同小可。在以往老郭是最看不起这类人的，现如今，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这样的人去办。真是讽刺，老郭不禁感慨。
……
小刘兴奋地搓了搓手，脸颊上露出不正常的红晕，快步在自家的房间里踱步，思考着在做点什么讨一下领导的欢心。
“瞅你那熊样。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眼晕。”媳妇坐在床头织着毛衣，看完他打电话的汇报后的样子，忍不住嘲讽他几句。
“你个老娘们儿，你懂个屁啊。”小刘也不生气。
“你还真积极，就不怕单位同事知道了说你的闲话。说你是领导的马屁精。”
小刘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说道：“狗屁！他们懂个逑！一天天的就知道干活儿！我这是在替领导分忧。干好了，你爷们我就是领导的亲随，以后不提拔我提拔谁啊！”
“行行行，你有道理成了吧。”媳妇抽出一个缝衣针，低头认真地计算针脚数。
不管自己媳妇爱不爱听，他接着说着自己的道理：“啥叫能力啊！就是领导觉得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能行。知道吗？”
小刘媳妇拿着缝衣针的一端在头皮上蹭了蹭，看着自己得意忘形的丈夫，忍不住泼了盆冷水，冷笑道：“郭校长是啥人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少不了有溜须拍马的，你听说有几个成了啥的亲随。再说，你也就是帮着办了一件事儿，轮也轮不到你。”
媳妇儿的话虽然难听，但在小刘看来也不无道理。是啊，自己做的还是远远不够的。怎么样才能让郭校长对自己另眼相待呢？小刘陷入沉思，在自家客厅内背着手走来走去。突然间灵光一闪，他赶紧走到媳妇的面前蹲了下来。
小刘媳妇儿吓了一跳，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媳妇儿，给我点钱？”
狐疑地看了看自己丈夫，小刘媳妇儿侧了下身子坐好后说道：“多少钱？”
“一千。”
“一千！你要干嘛？”小刘媳妇儿向后坐了坐。
“我去给演出会场买点水果和花篮。”
“你是有病吗！吃饱了撑的吗！日子不过了吗？公家办事情，你出什么钱！”
“你不懂。赶紧给我钱！”小刘不想多做解释。
“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
周强小心翼翼地拿出甩干后的衣服，递给在一旁桌子处的三姨。白色的水蒸气在蒸汽熨斗和衣服之间蒸腾。短短几秒钟，衣服变得更为平整。周强抬头看向三姨。在氤氲的水汽中，三姨眼角处的皱纹越发深刻。周强为之前自己心里嫌弃三姨的想法感到愧疚。职业没有贵贱，凡是通过自己劳动获得收入的人，都是理应被尊敬的。三姨将熨好的衣服仔仔细细地叠好，装进大袋子里。
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三姨说道：“小强，这就都弄好了。三姨先忙会儿别的。回家了跟你妈说声，这周末我不回老家了。等下次你大姨过来，我跟着他们一道走。”
“哦。”周强点了点头，拎了拎装满服装的袋子，感觉了下重量，心想也不是很重。回过头来，看向门边，刚才还在这里站着的王皓晨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追着姑娘跑得真勤啊！”周强揉了揉眉心，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出口袋里的钱数了下。还好，剩下的钱打车去文化宫有富余。猛地发力，周强将大口袋背在自己的身后。
“三姨再见！”周强推开干洗店的玻璃门。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街道，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落在周强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