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云香宫不远,王玥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只见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系着嵌宝金带,金带侧面环扣之上挂着只半月形的玉佩,底端一颗色泽油润的南红珠子收住的一束黑色流苏轻轻一晃。
她步子迈的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那人下意识伸手欲将她揽进怀中,她却在他的手伸过来的一瞬兔子似的向后一跳,堪堪避开了。
身侧的两只小团子动作也是奇快,两人手上稍一使力,她借着惯性向后踉跄一步便站稳了。
这时,王玥被他腰间的玉佩吸引了去,只觉得看着眼熟,又隐隐见的那上面刻着行小字,只是那行字似是被长久的摩挲,刻痕光滑浅淡,一时看不清楚。
玄渊见她垂着眼眸竟是不看他一眼,刚才还躲掉他伸出的手臂,不由得眸色一紧,眼中似有火焰跳动。
王玥感觉到头顶目光灼灼,抬眸对上他满是盛怒的眼眸,惊的又后退了一步。
两个小团子互相对视一眼,微微躬身拱手一礼,道了声,“见过帝君。”
王玥的眼睫轻颤一瞬,也拱手道,“见过帝君,早,早上好……”
“已经是午后了。”玄渊的声音本就磁性深沉,此刻带着几分暗哑,更显得肃然。
王玥眼角一抽,暗道这帝君是不是故意拆台,心下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只想着快些脱身离去。
“那个,幸会,没事我就先走了。”
“有事。”
王玥步子还没迈开,堪堪顿住,掩饰着自己的不安,默默的收回了脚。
“我们就在谈。”玄渊眼神在黑白无常身上一扫,那两只小团子看了看王玥又看了看帝君。
最后,在心中哀叹一声,躬身告辞,转瞬消失不见。
王玥在心里暗骂一声不讲义气,可转念一想,换作是她只怕跑的更快,只能作罢。
他望着她此刻局促不安的模样,又见她身后一颗桃树缀满枝头的花朵开的似梦似幻,不时有花瓣自枝头飘落,点点撒在她脚边。
这颗桃树种在两座宫殿之间,正好成了分界线,往日每每路过,也未得见如今日这般的绚烂景象。
玄渊心中激荡起久违的涟漪,恍惚间回到他初遇她时,那时她一袭红衣灿若骄阳,在贫瘠的山坳里是最夺目的景致,他还清晰的记着她的笑声,一直一直回荡在他心上。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动作也是发自本心的自然流露,他忽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王玥正微微低头想听他准备说些什么,等被他抱在怀里时才反应过来,睜愣了片刻便挣扎起来。
可他将她抱得那样紧,那样用力,她挣脱不开,最后脱力,只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玄渊见她不再挣扎,双臂稍松了松退开些距离,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想吻上那嫣红诱人的唇瓣。入目却是一张惨白的脸,睁大的眸子里满是惊惧,退去血色的双唇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王玥被他困在怀中,只觉得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心中莫名的阵阵钝痛,眼神迷离之际,眼前浮现的却是那荒原之上的一片血海,他如那地狱修罗般的浴血而立。
玄渊见她眼瞳逐渐失焦,心中痛怒交加,猛地将她推离怀抱,望着眼前的人,是她却又不是她。
明明是属于他的,天生就该是他的,却偏偏对他的触碰抗拒到了极点。曾经那样骄傲明朗的少女,只偏偏对他恐惧到了极点。
他眯了眯眼眸,猛地撩起衣袖向身后一甩,不再看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过,径直朝着紫凌宫走去。
王玥依然站在原地,身体簌簌发抖,她交叠着双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手背,止住那惊惧,最后却还是无力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的哀哀叫着,“子琰,子琰……”
子琰没有来,她最后也没有去月栖宫找他,而是独自回了云香宫。
回到紫凌宫的玄渊一直站在庭院里一动不动,他思索着她的种种表现,现在的她失了灵力失了记忆,也失了曾经的那些吸引他的华彩。
这个少女同凡人一样会出汗,同凡人一样会犯困,同凡人一样脆弱。
这不是他的幽儿,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明媚的,无所畏惧的幽儿。
远远的一个小仙君缓步走来禀报,“帝君,澜清元君到了。”
玄渊沉沉的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一处亭下坐定,缓缓闭目养神,待到澜清元君走到近前,才听他道,“我该怎么对她?”
澜清元君坐在他身旁,一袭素白衣衫铺陈开来,从头到脚没有半点装饰,却清雅的如冬日初雪。
她眉目间隐有忧色,静静的陪他坐着,就如从前那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我都看见了,玄渊,你失控了。”
玄渊仍是闭目不语,只是额角青筋暴起,似在隐忍些什么。
“你刚才就那样离开,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一直在发抖,心里怕是对你芥蒂更甚。”
澜清元君的声音淡雅沉静,带着抚慰心智的灵力,玄渊此刻终于睁开了眼,面色沉静如常,眸中烈焰退尽,只余两汪黝黑的深潭。
“我方才也没敢上前,我从前与她交好,可如今她却是不认识我的,所以我没有贸然相认。她依然是她,只是经历不同了。”
澜清元君正说着,忽又顿住,有一瞬,想到了月栖宫里的那个少年,心中若有所悟。
“玄渊,你想要的到底是她,还是她与你的那些曾经?她若是真的变回从前,难道不会更加恨你吗?”
澜清元君轻叹着不在言语,只陪着他一直一直坐在那凉亭之下,静待天光变暗,日月交替。
玄渊的心思转了几转,最后,那眸中又现阴狠之色,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朝着那月栖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要那个少年消失,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她惧他恨他都无所谓,只要没了那个少年,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心下一定,他转身欲走,袖口却被轻轻拽住,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柔柔的抓着他的衣袖,执拗的不肯松开。
“小清儿,放手。”他叫着她的小名,语气却有些不悦。
“别这样,你会彻底失去她的。”澜清元君一贯清雅的声音染上了些许喑哑,似乞求似呢喃。
玄渊帝君凝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只是顿了一顿,拂开她拽着他袖口的那只手,离去前扔下一句。
“她本就是我的,碎也要碎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