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身体实在是没办法工作啊,不是公司不照顾你,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知道公司会有多少负面新闻吗?”平常每次看到易云都会笑着打招呼的人事姑娘,此时摆出一张极其冰冷的脸,冷漠的对易云说着。
易云拿起桌子上那张单薄的离职协议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赔偿金额的数字是比人事姑娘更冰冷的四位数字。
易云抿了抿嘴唇,然后用双手将协议书放回桌子上,讪讪的笑着说:“我都在咱们公司工作了五年了,还带过好几个千万级的项目,补偿能不能多一点啊,毕竟……”
还没等他说完,人事姑娘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但是你的病也不是因为公司得的病啊,而且这几年行业冬季,很多公司都在裁员,我们压力也很大啊……”
人事姑娘不停地说着,易云感觉头又开始痛了,他不想再一次晕倒在人多的地方,连忙在协议上签了字。
看到易云签了字,人事姑娘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起来,摆出招牌式的微笑说:“那祝你早日康复啊,补偿金会在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一起打入你的工资卡的。哦对了,我刚才已经让你们项目组的同事帮你把你的私人物品送到一楼大厅,你打个车就可以回去了,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说完她就掏出随身的小镜子开始补妆,毕竟她和易云说了大概一个小时,也是很辛苦的。
字都没签呢就已经给我卷好铺盖了吗?易云想骂人,可刚想张口就觉得头疼更严重了。他冷静的想了想,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纠结了,于是一个字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人事处。
易云扶着不停抽痛的额头,艰难的走进电梯,离开了这个奋斗了五年的地方,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果然如人事姑娘所说,周奕心已经帮他把不多的物品整理进了两个纸箱子,在一楼大厅等他了。
易云是个孤儿,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亲戚朋友,所以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虽然颇受领导器重,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几乎没有什么熟人,而周奕心则是他在公司最好的朋友了,另外还有一个秘密,就是易云从周奕心来到项目组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暗恋她了,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一直不敢表白,更何况现在得了这种查不出原因的病。
易云看到周奕心在等他,连忙把扶着额头的手放下来,努力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走过去。
“怎么了,又头疼了吗?我送你回去吧?”周奕心却早就看到了他扶着额头用大拇指在揉太阳穴的样子了。
“没事,就是跟人事吵的头疼,不是发病了。”易云伸手把两个并不重的箱子接过来,说:“你看,没事的,别瞎担心我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那个……你上周去上海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什么也查不到。”易云叹了一口气。
“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一个亲戚不是在国外一个医疗研究所嘛,我联系上他了,他说如果你走投无路了可以找他试试,他可能会有办法。”周奕心看着易云的眼睛,掏出一张名片插进易云的衬衫口袋。
“我已经放弃了,跑了这么多医院连病因都查不出来,而且我也没钱继续看病了。”易云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不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好吗?如果你不够钱的话,我先帮你垫着就是了,你回家休息好了打电话问问他吧,说不定他有办法呢。”
易云露出一个笑容,说:“能认识你真好,到现在还在替我的事情操心,真是谢谢了。”
“嗨客气啥,有事打我电话啊!”周奕心拍了拍易云的肩膀,挥了挥手上楼去了。
易云忍着剧烈的头痛,回到小区的时候,却发现住处电梯坏了,只能爬楼回去,而他的家在二十一楼。
抱着两个并不算重甚至可以说很轻的箱子,易云一步一步缓慢而倔强地踩着楼梯。
人类在命运面前是如此无力且脆弱。易云好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五岁的时候父母外出被官二代撞成重伤,不治身亡。自己靠着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然后好不容易现在混得像个人样子了,却突然得了这种怪病。
最近几个月,每隔一段时间易云就会剧烈头痛,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痛到昏迷。他找了很多个大医院几乎做了全部的检查却依然没有结果,反而把自己几年来不多的积蓄全部花光了。更要命的是之前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劝退你”的公司,在他从北京看病回来的当天就软性强迫自己离职了。
易云就这么一步步走着,大约将近一个小时后,他才到了二十一楼。
二十一楼是这栋楼的顶楼,而他租的房子对面,正对着天台的门。平常都锁着的那扇门,今天却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外面的风吹得很大,空气不停地向走廊涌入,那扇破旧的木门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却无法关上。
“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吗?”易云心想,然后放下箱子,向那扇门走去,想去把门关上。此时正是黄昏时分,秋天的黄昏总来得早一些,也更萧瑟一些。住户们在天台种的各种植物此时都已经枯黄,在大风中将一片片近乎腐败的叶子砸在他脸上。他抬起右臂护着脸,然后左手拉着门把手使劲拽了几下,却无法把门关上。
他只能走到门外,发现门的外侧把手,被人用一条很粗的尼龙绳子绑着,另一端则绑在天台边缘的钢筋上。而门把手的尼龙绳子被打了好几圈死结,根本解不开。
易云回头看向另一端,绳子只是挂在钢筋上,于是决定过去把绳子摘下来。
据说这栋楼当初是要盖三十层的,但是因为房地产经费不够,盖到二十一楼的时候就发不出工钱了,索性就没有往上盖,直接开始卖房了。
而此时易云靠近的地方,根本连个护栏都没有。他半蹲着身子,拉着尼龙绳子往上拽,钢筋的角度有点扭曲,表面也生了很多锈迹,绳子并不太容易拽出来。
就在这时,易云听到背后的门不光是嘎吱嘎吱了,还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音,他回头的瞬间,那一整面门的合页处卡擦一声断掉了,尼龙绳巨大的回弹力扯着那扇门,硬生生逆风砸了过来,将易云从二十一楼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