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明拿出一张纸在桌面上展开,上面赫然就是国师府的图。看样子王明明安插进去的人能力着实不错,每一间房间都标识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也说明国师府安排这么严密的守卫的原因并不在地表。
王明明指着后院正中的一个看起来像凉亭但标着书房的地方道:“这个地方据说是国公的书房,只有国公和圣女才能下去。”
薛问荆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下去?”
“正是。”王明明道,“据我的人传来的消息,这书房表面上看就是个亭子,里面停着一口棺材。每次国公或是圣女要下去的时候都会让亲信看守四周,即使是国公府的下人也无法看到他们是如何下去的。”
薛问荆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叩着桌面,看来所谓书房,很有可能就是密道的入口。只是不知道下面除了密道之外还有什么。
她仔细地把那幅图记了下来,王明明双眼微眯,问:“冒昧问一句,我记得薛女郎从前是不愿掺和这些事的,怎么忽然对密道感兴趣了?”
薛问荆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王大人有什么想法?”
“岂敢岂敢。”王明明迅速赔上笑脸,好话说了不亏不损,“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女郎只管开口,无所辞。”
薛问荆知道他这句话差不多是白说,问:“照大人的意思,国师府驭下想必极严,这图又是怎么流出来的?”
“明镜台自建立伊始便有专门养细作的地方,个中手段千变万化,传递消息不过是最基础的一条。”王明明颇有些得意之色,“女郎只管放心,害你我有什么好处?”
薛问荆听着这句话有些耳熟,话本子里这样说的一般都不安好心。但她这次想做的事本就是刀尖行走,处理这类事除了事前必要深思熟虑准备周全,还无法避免地要冒险。若能将一切都握于鼓掌之中,那就不叫刀尖行走,该叫街头漫步。
王明明眼神一转,问:“今年宫里的庙会女郎去吗?”
“宫里的庙会?”薛问荆以为他在开玩笑,大周每年都有新年庙会,光京城就至少有三四处,能从初一一直热闹到十九。可从没听过宫里有庙会的,皇宫禁地庄严肃穆,和这些热闹的民间活动不相容。
王明明早料到她不知晓,不过是故意明知故问,就等着她问出口,嘚瑟道:“原来女郎不知此事啊。太后娘娘入宫前喜逛庙会,每年的新年庙会必去不可,圣上纯孝,决定今年为太后娘娘复原闺中回忆。”
薛问荆脑中几乎一瞬间就冒出多个猜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太后同意了?”
“娘娘很高兴。”王明明笑得像个弥勒佛,“任谁家有那么孝顺的儿子,做母亲的能不高兴?”
这件事乍一看十分荒唐,可牵头的两个主角儿显然都不是荒唐的人。这对母子都站在权力的顶峰,再怎么母慈子孝都被这多年的权利冲突冲散得差不多了。
不过不管那两尊大神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都和薛问荆没关系,至少暂时没有。她不知道王明明提这个做什么,默默地等他的下文。
王明明见她在最初的不敢置信之后就没有更多的表示,不由得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声音也懒散起来,“这庙会需得有人才有庙会的样子,可这宫里头又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就有人提了个法子,由宫中分发名帖,收到名帖者方能参与。”
薛问荆明白了,能拿到名帖的不是名士就是显贵,这人是在炫耀呢。想必是此人一直瞧不上她,见她竟得到了密道地图,心中不快,要扳回一局。
这宫廷庙会说到底就是一群人陪着太后过把瘾,薛问荆没什么兴趣。她正打算随便恭维两句把这个话题打发了,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让她话到嘴边转了弯,顺着王明明的话道:“这名帖想必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也不知有幸得去的都是哪些能士。”
她这话颇顺王明明的意思,得意道:“实不相瞒,我便有幸得了两张。”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薛问荆笑道,“两张门票,国公爷也同往吗?”
王明明道:“女郎有所不知,此次庙会诸位娘娘也会亲临。皇后娘娘凤谕,除王妃命妇外,若有其他想去的女眷也可同去,故宫里发下来的名帖多有空白代书者。”
“原来如此。”薛问荆心中有了打算,“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王明明端起茶杯的手一滞,看她样子却又不想玩笑,“女郎问这个做什么?”
薛问荆斟酌着用词,她知道王明明尚未婚娶也无侍妾,这张空白名帖多半会被他留做人情,“说来惭愧,我出身低微,虽有幸曾入女学,但大人也知道,我是被驱逐出来的,自然也没人愿意与我往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能参加此次庙会的都是名门高士,若能结实一二,也不枉我在京城混一遭。”
王明明听懂了她话中之意,故意面露难色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有一远房堂姐,一听闻这个消息便来向我讨,我先前事忙未来得及回话,可这……”
薛问荆道:“待我探了这密道,便将这完整的图献给大人。”
王明明仍一脸犹豫,迟疑片刻后才道:“罢了,女郎为摒除奸佞甘愿身涉险境,这名帖本就该有女郎一份。如今我就把这名帖转赠女郎,今日晚些时辰便会送到女郎府上。”
薛问荆忙拱手谢过,又好生恭维了一番。
傍晚时分果然有人送了一张空白名帖过来。麒儿还没回来,薛问荆把名帖上填上她自己的名字,随手放在书房里。
第二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她凭记忆复原出的密道地图和京城地表部分的地图一看就是一天。按照林叔的要求,白玉盒子和地图她都留在了玄机楼,只是将地图牢牢背了下来。
小秋叫她吃晚饭的时候正好阿陆也从外面回来,薛问荆招呼他来看她画的图。她在地图上用朱笔从京郊到国公府画了一条线,既避开了所有密道,又最大限度地节省了路程。
薛问荆指着那条路径问他:“在大年初一之前能不能挖好这样一条密道?”
阿陆想了想,问:“多少人?”
薛问荆:“你能找到多少人?”
阿陆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薛问荆画的路线,道:“此事并非不可为。只是根据我这几天暗中调查的情况来看,原图上标注的很多出入口都被关闭了,这说明国师在发现密道之后做了一些调整。若没有变故还好说,一旦发生意外,即使我们能够全身而退,也无法按时完成密道。”
“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在选择起点的时候考虑了国公可能会开凿的密道路线。”薛问荆道,“但实际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如果在开挖密道的过程中遇到了意外情况,一定要立刻知会我。”
她言语沉稳笃定,自有一种不容置疑而令人安心的气度。阿陆点头道:“明白。”
薛问荆正打算问问他这几日调查密道出入口的情况,便听到小秋和麒儿打招呼的声音。她急忙把两幅地图藏好,打开门正迎上麒儿似笑非笑的脸,“你们俩在房间里密谋什么呢?”
“楼里的事。”薛问荆随口搪塞过去,“大忙人终于有空回来吃晚饭了?”
麒儿有事在身,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沐着朝阳出去顶着星子回来。
麒儿笑道:“正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些尾巴还没收完,倒都不急。倒是你,在京城这几年混出些名头来了。”
“哦?”薛问荆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什么名头?”
“那张名帖,我可是看见了。”麒儿不给她一点装傻的空间,“那庙会可不是谁都能去的,我认识的好些人都想方设法地找渠道呢。”
薛问荆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那有什么好去的?一群人去宫里当陪衬罢了。说是办庙会,其实不过是陪太后演的一场大戏而已。”
“哟哟哟,听这话说的,多么愤世嫉俗呀。”麒儿笑出了声,“这位清高的小姐,你若不想去把名帖给我呀,我可不介意去当陪衬。”
薛问荆轻笑一声,“你说的倒简单。名帖上可端端正正写的我的名字,给你也没用。”
麒儿笑意未减,一手搭上薛问荆的肩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凭什么确定去的是‘薛问荆’?凭名帖,凭相貌,还是凭声音?”
薛问荆双眼微眯,唇角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差点忘了你麒儿姑娘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不重要。”麒儿潇洒地一摆手,“重要的是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
“哦~”薛问荆声音跌宕起伏,“你真想去?”
麒儿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怎么样薛小姐,反正你也不乐意去不是?不如把这名帖给姐姐我,让我这乡巴佬去长长见识。”
薛问荆忍不住乐了,“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不过我可得提前把话和你说清楚,这宫里可不比寻常地方,你可别在里头胡闹,到时候还连累了我。”
“我麒儿做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对了。”麒儿拍拍她的肩,“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