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再次解到赵行长的电话去到他办公室的那个下午，苏浩正在听他早已意识到的糟糕消息。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苏浩、公司业务分管行马斌、公司部老总田庆南以及客户经理小李圈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刚掐灭的三个烟头还冒着烟。
苏浩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逃过了童氏集团的雷，却要栽在自己可以闭着眼睛批的企业上。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因为一艘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海上事故。
“我和小李上午去滨海水产集团的时候，情况很不乐观，财务室银行的人快挤满了。”
“我去销售科聊了会天，他们嘴上说没什么影响，不过我就盯了半个小时，电话响了得有十通，都是来电话问情况或者取消订单的。我悄悄跟一个销售聊了聊，他不跟我说实话，不过嘴里骂骂咧咧的说是要把拿到的奖金吐回去。”
“他们账上有多少钱？”苏浩问小李。
“刚才开会前我查了，只有五百多万，他们这个月的到期总额有六千万，我们是最大的，三千万，剩下还有三家，一家已经审批完成，其余两家和我们进度差不多。我们是最早的。”小李了解的很清楚，苏浩点点头，接着拨了个电话给前台营业室主任，
“我是苏浩，滨海水产的钱你们稍微做点处理，不要出。”
“肯定不能冻结，老办法，看到支款先拦下跟我说。”
“好，你自己知道就行，有问题你统一解释。别让他们瞎说。”
“行，别太生硬。”
打完电话，苏浩继续回来，什么也没说。
“说说你们的意见吧，放还是收？”苏浩语气平静。
“我觉得能收最好收了，滨海水产虽然营业额很大，但水产养殖类占了营业收入的百分之六十还要多，这次海域污染到底有多少直接损失不好说，关键是国内外对他家产品的不信任会有很长的消化期。从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总行已经明确提出来落实风险了，我们顶风作案不太好。”马行长叹着气，有点垂头丧气，夹着烟的两个手指有明显的被烟烤的过久的土黄。
“我和审批沟通过，他暗示我杨行长批业务很难了。”田庆南接着说了一句。
“行长，我的看法不一样，”小李看到业务被叛了死刑，有点着急了，他觉得绝不能让自己的业务像童氏集团一样再丢掉。
“我觉得他们现在遇到困难是没错，可一方面他是滨海最大的当地养殖业，市里不会不管的，另一方面我们是第一家，很多银行在看我们的表现，我们抽贷，别人就会以此为理由也抽贷，他们肯定是还不起的，这样他们肯定完了。”小李说得很快，情绪激动。
苏浩看着他，想起了小米经常有的正义感，不禁笑了，“还是我们小李有正义感啊。”
“谢谢行长，”小李不好意思的笑了，其他几位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样吧，我去一趟，和老田董事长见个面，这个时候他是主心骨啊。小田说得对，我们不能做第一个丢石头的人哪。不过，石头光我们不想丢没有用，还得说服田行长啊。”
“小李，你联系一下，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咱俩一起过去吧。”
“马行长，你还是了解一下同业的处理方式，总行审批也得参考同业的办法。庆南你就先按照继续做和总行沟通一下，看看他们需要我们具体提供什么。我怀疑他们现在拿不出还款资金来，如果直接做展期是对大家最好的。”
“展期我看悬，”马行长抽了一口烟，说了句。
“为什么？”苏浩有点不解。
马行长欲言又止，苏浩明白过来，让别人先各自去准备。屋里就剩下两人，他悄悄问苏浩：“你没听说赵行长的事？”
“什么事？”苏浩真的没听说，吃了一惊。
这下轮到马行长吃惊了，他知道苏浩和赵行长关系不错，他不知道行里最大的流言这让他对自己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有点看不上。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跟苏浩说了一遍，“所以说，贷款展期的话老贷款不用还就续作，按照行里的规定需要赵行长签字，但是这个字签了可不一样。这个业务是要特殊对待，在咱行直接认定为轻微不良贷款的。你觉得他临走了，会愿意给自己惹麻烦吗？”
马行长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让苏浩有点不喜欢。
“我看未必吧，赵行长还是很正直的。他上次来和水产公司的陈董事长聊的很好，两人互相敬重的很。”
马行长把烟掐灭站了起来，“苏行长，营销业务您没的说，这些事情我敢跟你打赌。”
苏浩没接这个赌，“如果照你说的，批新业务他就得先还上3000万，这个时候对他来讲可着实不太容易。”
“是啊，”马行长这次没反驳苏浩。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哪，想想银行还真是，锦上添花的时候排着队上门，釜底抽薪的时候直接就是抢着上门了，”
这句话触动了苏浩，虽然还没去拜访，他心里基本已经打定主意，决不让自己做那个釜底抽薪的坏人。
小李敲门进来，“苏行长，约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一小时候，陈董事长要去市里开会，我们现在过去可以谈四十分钟。”
苏浩答应着，和马行长一起出了门。
手机响了一下，苏浩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小米，“在忙，晚上打给你。”
一上车，苏浩给她发了个微信，想想觉得她可能在担心自己，又发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不过，此刻的小米，还真的有些担心。她悄悄出来，做贼似的又到了上次那家绍兴菜馆，没想到这家店的后院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室。
小米进去，看到赵行长和一位年龄相仿但是很胖的男人在一起喝茶，旁边还坐着那位瘦瘦的酒店老板。
看小米进来，老板笑了笑，让小米坐下，自己出了门。
小米打了招呼，很快知道他的身份，也大概猜出了要做什么。可赵行长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大跌眼镜。
“小米，你可能也听说了，你们很快就有新行长了，”赵行长边给她倒茶，边笑呵呵地说。
听到这句话，小米一下子犯了窘，作出吃惊的表情显得有些虚伪，就说已经知道了又有点尴尬。好在，她对赵行长的坦率足够吃惊，这让她的吃惊表情显得有些可信。
“所以，今天开会你也看到了，人走茶凉，我其实已经打算授权给杨行长休假一段时间了。不过李总是我发小儿，他们这个业务就差临门一脚，找到我了我不帮也显得有点不合适。”他接着说，一边李总一直在静静地坐着，没说话。
“赵行长，李总他们的业务非常好，我觉得咱们可以立项现在就切入，然后和他们一起参与投标，这样的话他们胜算也大，我们也有更多的准备时间。”小米见赵行长主动说业务，又激动了起来。
赵行长听他说完，微微一笑，“你看，我说这丫头不错吧？”他冲着李总说。
李总笑着点头，“小米，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你们签正式合同，因为我们签了保密书了。”
“喔，”小米不说话了，心想签个屁，上回韩总什么也没说。不过面前是赵行长，她因为对赵行长天然的信任，没有说别的。
“小米，叫你过来其实是以老大哥的私人身份，希望你能帮我个人一个忙。你年轻还不知道，现在这个阶段，我的身份很特殊，真的硬逼着大家立项签协议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等新行长以来，这些进行中的项目全部都会废掉。没有什么人会承接上一任的创新业务的，胜之不武。”
小米表面谦逊的听着教导，内心一点也不平静，她知道，赵行长这都是铺垫，快继续说下去了。
“所以，我是想让你秘密深度参与一下他们这个项目，辛苦一下加加班。投标的那天以他们公司员工的名义帮忙做一下金融方面的模型解说，当然了，在不损害行里利益的前提下。”
小米对赵行长的理由不太信服，赵行长忽然拉低了语调，用伤感的语气说，“唉，这回真是体验到了人走茶凉了。人在职场真是一场笑话啊，”
他好像在跟里在跟李总交谈，却是在说给小米听，“现在还只是传言呢，有些老总就已经到新人面前去摇尾巴了。”
“想开点，”李总给赵行长倒茶。
小米咬了咬嘴唇，跟赵行长说，“赵行长，如果李总他们中标，可一定要把业务拿给南城银行做啊。”
“小米，你放心。我老李是讲义气的人，这个业务我们如果中标，一定只跟你合做。”
“不是我，是南城银行。”小米笑着说，“我哪有那个资格。”
“哈哈，都一样，我们先认你。”李总爽朗的笑了。
小米心里怪怪的，她觉得赵行长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安排自己干点活。
在她眼里，觉得赵行长未必有点过于敏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