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浪涛涌起,湛蓝的天空中,一道阳光挥洒而下,为苍穹之下的海面上镀了层闪闪金光。
时值金秋,气候残留着一整夏未消尽的燥热。
后海,碧海浩荡,一眼望不到头,天空盘旋着几只海鸟,围着船帆鸣叫着,盘旋了几匝,落在船帆的桅杆之上,梳理着羽毛,时而鸣叫一声,俯瞰着甲板上站立的身影。
甲板上,船周围站着数十名威武的劲装大汉。
这些大汉一个个面容威武,不苟言笑,紧束的腰间暗藏着短枪,让人产生遐想,难免会揣摩这船上之物不俗。
呜呜呜……
船尾处,一名漆黑的大汉举起号角吹起来,无意惊醒了桅杆上的海鸟。
海鸟梳翎,惊叫了声,振翅向着天际飞去,片刻只留下虚影。
号角声回荡,船舱传出密集的脚步声,黑影闪烁,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个小男孩,约莫十岁的样子,身高修长,短发,漆黑的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可惜神情茫然,浑身衣衫破烂不整,似好久没有换洗的样子。
他伸手挡住阳光,放眼望向四周,适应了强光后,长长松了口气。他张开双臂准备活动下身骨。
“好狗不挡道。”冷俊的声音响起,接着他只觉背部一紧,踉踉跄跄被人推了出去。
或许在船舱中关押久了,以至于筋骨不展,被这么一推,他倒在了地上。
甲板坚硬,他只觉全身疼痛,抬眼望去,发现从船舱中走出一个和自己同样大小的孩子。
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凶野了很多,浑身散发出一股霸气。
这孩子身后的其余身影躲得远远的,害怕冲撞了他,以免惹祸上身。
他记起来,这一路上,每当那些恶人将饭团送进来时,在争抢的过程中,这凶野的孩子总是凶悍地打倒抢夺的人,自己先吃抱。
其余孩子不服,总上前抢夺,一来二去中,都被制服,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和他争抢了。
他记起来,这孩子有个奇怪的名字,叫鲨齿,像鲨鱼一样地伸出獠牙。
“原来是个脓包蛋。”鲨齿咒骂了声,向着外面走去,若无其事地展开双臂,活动了下肩头,轻松地欢呼了几声,完全不在意周围凶神恶煞般的汉子。
“你要是不想饿死后,被那些人扔进海中,就不要这么窝囊。”又走出一个孩子。这孩子的声音沙哑,比起鲨齿高了一头,长发遮住了脸颊,看不到本来的面目。
他抓了抓长发,厌恶地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很享受这一刻。
他认出了这个身影,在每次争抢饭团的过程中,他是唯独敢和鲨齿正面争夺的人,而且各有胜负,也是极厉害的角色。
他的名字叫冯显扬。
“哈哈,又是这傻蛋,还敢挡鲨齿的路,那不是找死吗?”
“每次都看到他躲在角落里,捡别人吃剩下的残渣,真是可悲啊。”
“奇怪,你说他这样也没有饿死?”
“他迟早饿死,用不了多久了。”
相继走出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着,时而哄堂大笑,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径自走过他身旁,甚至有得路过时,不忘啐他一口,充满了鄙夷。
他脑海晕沉沉的,无暇顾及这些人的不善,想要记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船上?
可是脑海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忍着疼痛,挣扎站起来。可能是在逼仄酸腐的船舱中蜷缩久了,浑身发软无力,努力几次,才爬起来,可脚踝一软,又跌倒在甲板上。
“快看那傻蛋,分明就是个软脚虾,被鲨齿推了一把,爬都爬不起来,真是可怜呐。”不知谁喊了声,所有孩子再度投来目光,接着捧腹大笑。
“咦。”又是一声惊呼,所有孩子笑声戛然而止,呆呆望着他失神。
他觉得奇怪,一道身影停靠在了身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楚,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
他们的年龄相仿,可这女孩穿着怪异,衣服像是裹着一条花布,背后背着一个小枕头,更像是装备齐全,随时就地可以休息一样。
即使在糟糕的环境里,她头发仍梳理的很整洁,身体带着船舱中的浑浊气息,可仍能从中辨别出一股淡雅的清香。
她是在这漫长的海域航行中,唯一活下了的女人。
他充满了感激,想要谢谢她,可她转身向着船尾走去。
“吆,这小子艳福不浅,听说秋痕向这妞套近乎了好几次,可都被拒绝了。”
“这丫头的装束到挺特别,不过确实长得挺俊。”
“再好看,你也别惦记了,这整条船上,除了死去的那几个丫头外,唯独留下了她,这里不止秋痕对他有意思,你难道没有发现鲨齿和冯显扬看她的目光也很特别吗?莫非你不想活了?”
那说话的孩子叹息了声,望着她眺望后海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揉了揉疼痛的胳膊,在所有孩子的无视中,找了一处有阳光的角落里,愣愣失神。
回想这一个多月的航程,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梦。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船舱里。无论他怎么想,都记不清怎么到了这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船舱里,这船要载着他们去哪里?
他已经不止一次叩问过自己,可惜一点头绪都没有。
面对这些同龄的孩子,回想船舱中争夺饭团的惨状,以及因争执或者病情死后被扔进海中的尸体。他隐隐觉得这些大汉不像好人。
他搜肠刮肚,想要记起自己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可是脑海像此刻的天空一样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翻不起任何的涟漪。
“哼,废物,你想找死吗?”阴骘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说话间嘴角露出两颗虎牙来,五官整体凸显着不协调,身体散发出一股怪味,令人不忍闻。
他认出这孩子,他叫秋痕,也是不好惹的主。
面对此等情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发现自己无缘无故在这船上后,就没有再开口过,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面对陌生的一切显得苍白无力。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年龄、不知道过去的人,怎么都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不在意对方的恶语相向,只想不被打扰,他要想起关于自己的一切,即使一点点也好。
但很可惜,连日来什么都没有想起。
他以为秋痕看上了自己待的地方,转身向着另一边离去。
“可恶,我跟你说话呢?”秋痕受不了他的忽视,伸手抓向了他的手臂。
他随手一扭,下意识甩开了,落在所有孩子眼中,仿佛他挣脱了秋痕的束缚。
这些孩子惊呼起来。
“我以为这废物不懂反抗,看样子并不是那么回事。”
“对呀,我以为是活死人呢?想不到还有些骨气。”
“你们说什么呢?他敢反抗秋痕,我看他要惨了。”
话音还未落,只见秋痕手臂一甩,一道边锤拳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眼前一花倒了下去,脑袋撞击在甲板上,发出砰砰声响,被秋痕打中的脸侧红肿起来。
“唉,脓包就是脓包。”
“我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大战呢?”
人群中传来鄙夷的声音,更助长了秋痕的气焰,咬牙切齿地不断踹在了他的身上,冷笑道,“我让你嚣张。我让你目中无人。”
他拼命地抱着头,脑海中闪现出一道身影来。
那身影模糊一闪而逝,唯独留下淡淡的笑容,他想要看清楚,可那笑容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面纱。
“我是谁?我是谁?”他抱着脑袋,拼命摇晃着,脑海中的影子一闪而逝。
秋痕一愣,茫然起来,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脚下又用了几分气力。
“我是谁?我是谁?”他奋力蜷缩着,不知道哪里来得力量,一跃而起,将秋痕推了出去。
秋痕兀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自己想要稳住身形,可是为时已晚,跌跌撞撞倒在了甲板上,手臂说巧不巧打在了船舷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周围寂静了下来。
“啊,好痛,痛死我了。”秋痕窜了起来,护着手臂,可是那条手臂耷拉了下来,明显是脱臼了。
“怎么可能?”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秋痕的手臂脱臼了?”
所有孩子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的,目光中充满了狐疑。
这数百名孩子中,除了鲨齿和冯显扬比较凶悍外,接下来要数秋痕了,每次在冯显扬和鲨齿激斗的难分难解时,秋痕总能借机分一杯羹。
“大哥,你,你没事吧?”一个黑肤色的孩子疾奔上来,他圆滚滚的脸颊上透着惶惑,伸手挽住秋痕的手臂,以为不是真的。
“啊,你找死啊?好痛啊。”秋痕眼泪溢出来。
“大哥,这……”
“神男,给我把他废了。”秋痕怒吼着。
神男臃肿的脸颊上浮现出怒容,转身看向他,吼道,“臭小子,你敢伤我大哥,你现在自断一臂,跪地求饶,要不然,我今天将你扔进这海水中去。”
他浑然未在意,向着秋痕走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神男紧张起来,“你不要过来,你想干什么?”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太过怪异,无论是凑巧还是有意,确实让秋痕吃了闷亏,难免让神男心中戚戚。
“神男,给我快废了他。”秋痕忍者疼痛,阴骘地目光透着恨意。
神男深吸了口气,咽了口唾沫,乜斜道,“大哥,这小子今天好奇怪,平日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今天却……”
“你是想说,他却把我给打伤了对不对?”秋痕怒意升腾,“废物,你难道瞎了吗?看不到吗?那分明是凑巧,知道吗?是我没有注意,手臂才磕在了船舷上,要不然,他休想得逞。”
“这……可这也太凑巧了吧?”神男嘀咕着,发现秋痕脸色涨红,不敢怠慢,忙窜了出去,叫嚣道,“臭小子,敢伤我大哥,我要你好看。”他深吸了口气,“死就死了。”一咬牙,凌空飞拳向着他面门打来。”
“我能帮他接好手臂。”他丝毫不躲闪,面对迎面而来的拳头喝了声。
神男来势汹汹的拳头停在了他面前,“你说什么?你能接好我大哥的手臂?”
他点了点头,慢慢看向秋痕,“你可以拒绝。”目光凌然不惧。
周围再次寂静,能听到海水的汹涌声,偶尔加杂着由远而近的海鸟鸣叫。
“大哥,他,他说可以接好你的手臂?”神男向秋痕求证。
“哈哈,这不是做梦吗?”
“他这是迂回之计,不想挨揍。”
“反正秋痕是完蛋了,以后他成独臂人了,那些坏人才不会管他死活呢。”
“那我们岂不是幸运了,以后少一个争抢饭团的对手,大家岂不是更有把握了?”
“有道理。”
所有孩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盼望着秋痕能拒绝。
秋痕疼痛难耐,周围的冷笑议论声不断传来,胸中怒意乱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稍微一动,手臂便是一阵钻心之痛。
神男见状,再次怒吼一声,握紧了拳头,挥拳又向着他面门而来。
他一动不动,心里害怕,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慢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神男一个侧身,忙收住了拳头,险些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