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察觉到有人进门,却未出声,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小侍女心领神会,退到房间的一侧。
新雨慢悠悠地坐起,本就没穿好的衣服从肩膀滑落了一角,露出了半个肩膀。
李肆低头,仿佛自己的脚尖比眼前这幅画面好看无数倍。
“公子不知我们这是何地?”新雨开口,李肆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声音也可以这么妩媚。
可他依然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回答道:“我知道。”
“那为何不肯抬头看我,是嫌弃风尘女子脏了公子的眼?”
李肆不为所动,依旧低着头回答道:“无关身份,我是男,姐姐是女,自然不可以随意。”
新雨的声音传来,“倘若我让你看呢?你也不随意吗?”
李肆没有回话,依然像根木头般定在那里。
“我让公子看,公子却不看,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了?”
李肆说:“克制才是尊重。”
那头传来欢愉的笑声,随着就是一阵衣服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想不到竟然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物,反倒是我不懂规矩了,我已穿戴整齐,请公子抬头。”
李肆抬头,见她果然穿戴整齐,正坐在床上。他这才得以直视这个玉面坊头子的双眼。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同于他所接触的少女的青涩,这是一朵成熟且芬芳的花朵,他又把头低下,重新盯着自己的脚尖。
尽管没有任何限制级的画面,只是这名叫新雨的女人往那里一坐,就足够刺激的了。
新雨笑了,没有笑出声,这一次他没再纠结李肆的目光到底看向哪里。
小侍女站在边上,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状。
只有李肆一个人笑不出来。
新雨说:“小林说昨夜张延雄是栽倒在一个少年手里,起初我不信。今天一看,再和以往的印象一对,果然只是个少年。”
李肆心里奇怪,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怎么会对我有印象?
但是他没问,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聊话题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李肆不问,新雨倒是抢先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对你有印象?”
他还没说话,新雨又抢先说道:“聪明的男孩。”
李肆当然不会说了,这种闲聊似的话题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像是故意一般,新雨开口问:“是外地迁来,还是本地人?”
李肆叹了口气,说道:“外地来的。”
新雨说:“老家住哪里?”
“与这里大不相同的地方。”
新雨微笑,“那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李肆问:“西定城无聊吗?”
“你若是同我一样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你也会觉得无聊。没有想见的人,没有想做的事,日复一日。”
李肆说:“玉面坊不是你在经营的吗?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开?”
新雨回答:“开玉面坊是已经做完的事,这件事情之后,这座城市渐渐开始变得无聊了。公子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可以带新雨去的呀?”
李肆想了想竟然真的开始认真回答起来:“城西红香胭脂铺边上时常有个卖馄饨的吴老伯,馄饨汤底用牛骨熬的,馄饨里包的也只有牛肉,一个大概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味道很不错,就是吃多了很腻,价格也不便宜。集市有个买糖人的老伯,叫什么名字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没买过。他做的糖画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有兴趣可以去叫他做一个。城东有家陈记面馆,给的分量很足,葱油拌面是一绝,要吃的话记得再点碗汤,不然噎得慌……”
李肆还想继续说下去,新雨笑眯眯地打断他:“公子对吃很有研究。”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人生中很有趣的事情。而有趣地活着,对我而言是件大事,我觉得对每个人而言都该是件大事。”
新雨笑道:“公子有趣,这让我心里的疑惑又少了几分。”
李肆依然没有问这里面的疑惑指的是什么。
新雨却并未就此沉默,继续问道:“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劈柴,赶集,”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和亲密的人待在一起。”
新雨身体前倾饶有兴趣地问:“公子有伴侣了?”
“不是,其实我更想说家人。”
新雨说“据我所知,公子是一个人住,家里……也只有一个人。”
李肆说:“我没有得到别人的同意,不能随意地称呼别人为家人,所以我只能说是亲密的人。”
新雨把身体摆正,“那就好。”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李肆点头示意她开口。
“公子怎么看我们。”
李肆沉思了几秒钟后回答:“我还没怎么看过,给我几天我才能给你回答。”
新雨点头,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随后她摆了摆手,示意李肆可以走了。
小侍女带着李肆走出了房间,李肆回想起刚才房间内的细节,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女人,时而有礼,时而随意,经常蹦出两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有意让自己询问。他不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是摸不透这个人所以不敢问,和这种女人相处,从来都不是他的长项。
一边想着,衣角突然被一个人扯了一下,李肆回头一看,诶?这小侍女什么时候走到自己后边儿去了?
李肆想事情想得出神,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情况,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一个无人的走廊。
长长的走道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从这里经过,和新雨房外的走道也没什么区别,难道这里也住了个大人物。
小侍女冲李肆摇摇头,示意他不能再往前走了,随后又对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肆问:“这种进了就要人命的地方想来应该是很重要,为什么不放在更加不易进入的地点,反而要跟你们的住处放在一起?”
小侍女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摇摇头。
李肆说:“也对,是我难为你了。”
两人向楼下走去。
小侍女领着李肆到了一处房间,示意李肆进去,随后就离开了。
李肆进去一看,发现是一间卧室,干净整洁,更重要的是比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李肆感叹,知道自己可能要被软禁一段时间了。
坐在床上,这张床躺着又大又软,才发现自己已经很缺乏休息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瞬间将李肆拉入了梦乡。
……
“我记得你以前说这个少年,只说他可爱,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他有能杀死张延雄的本事,即使是重伤的张延雄。”新雨侧躺在床上,一边点燃自己烟管中的烟草一边说道。
边上的小侍女却把她抽上两口的烟拿下来,“我确实不知,他身上也从未有过灵力波动,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新雨没有反抗,意犹未尽地深吸了几口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你天生对灵力有极强的感知力,你说他没有他自然是没有,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相比之下普通人杀死一个二级灵者反而显得平平无奇了。”她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惆怅,“张延年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要不是你替这小子说情,我才不想跟他作对。”
小侍女说:“真不是为了三万黄金吗?”
“三万黄金只是顺便,那我做事不得拿点报酬怎么行,你说说,整个长阳街除了我们家海姑娘,谁拦得住他?”
“说到海姑娘,李公子今日边走边发呆,差点入了海姑娘的禁地了。”
新雨盘坐起来,“哟,这小子这么楞?来玉面坊都不留个心眼?”
小侍女摇头,“我猜李公子大概是不知道海姑娘这人。”
新雨笑道:“长阳街还有不知道我们海疯姑的?这小子,全城哪处有好吃的知道得一清二楚,长阳街的事情倒是一点不上心。”
小侍女说:“李公子不属于这里。”
新雨又笑,“那长阳街为数不多的几处干净地,李公子是不是要占一处啊?哎呀,那我怎么听你说,李公子月月给的钱是要买你第一晚的呀?”
小侍女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我在玉面坊,总不可能白吃白喝,大家都做生意,我也不特殊。”
新雨说:“只是那李肆似乎以为他给的是保护费呢!”
小侍女说:“日后一定还。”
新雨有意捉弄他,问道:“怎么还?”
小侍女的面具没有摘下,红彤彤的耳根子却出卖了她的内心,“他买我卖,自然是用我自己还。”
“噢,那你想的还挺清楚的嘛!”
小侍女低着头,不再说话。
新雨凑近身子说:“他不平凡了,你还要留在西定城吗?”
她说:“姐姐希望如何呢?”
新雨说:“你很聪明,也很出色,我原来就和你说,你不该呆在这个小城里的。”
小侍女说:“有想见的人,足够了。”
新雨摸着她的头:“那你想做的事呢?人生苦短,光看是不够的,看久了谁都会无聊,去找找目标吧,也不用担心我,在这个地方,我过的比谁都好。”
小侍女的头发被揉的乱糟糟,不反抗也不回话,心里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