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给外屋随手释放了个清尘术,挑了个凳子随意落座,诚然不是主位却也让人完全不能忽视,他把玩着九针,一道流光不停得在他指甲转动,衬得小九的手好像白玉脂般。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人,从哪受得伤?”
城主一进门就被他这似仙如画的场景吸引,尽管满屋仍是呛人肺腑的恶臭及血腥味。
听着小九问话,一时间忘了回答。突然似乎感受到精神一阵刺痛,才反应过来,却仍没急着回答。
一张横肉四溢的脸,纠结在一起,扭扭捏捏的样子活像个小媳妇,滴溜溜得鼠眼向屋顶瞧去。
小九指尖把玩的动作一顿,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当年倒是应该问声名字,如今也好去讨要报酬。
对了,当年好像是和韦懿雅在一起,那么就应该是皇族之人。想到这儿,小九思路豁然开朗。
“人,已经治好了,这——诊金付一下。”小九也不再纠结,收了手上的动作,突然变得正襟危坐。
城主闻此,顿时收回眼神,忙不迭得点头哈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魔医大人需要什么?”
“也不为难你。”
小九嘴上说着,却看向了诊疗之前那人消失的那处屋顶。城主此时还以为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大人的位置,一颗心提在半空,低着头只顾得盯着看不见的脚尖,冷汗直往外冒。
“何处受伤,如何受伤,详细道来,诊金就算了了。”
小九身子向前倾了倾,针对城主的威压更胜。
这可真是苦了城主,这不就是神仙打架,小鬼受伤么。一口气差点憋出内伤,现在这架势自己还不如快点滚。
“你先出去。”
不知从哪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对于城主来说像是仙乐。如临大赦般向着小九拜了拜,也不管帘后的人清醒没,只顾着拜了拜,颠儿着全身的肥肉慌忙离开。
他刚一出门,一个笼罩在墨绿色袍子里的人突兀得落座在小九对面。
“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师承何人?”
要是能看清小九的眼睛,一定知道他翻了个白眼。倚老卖老,对待救命恶人还敢端着这种高傲的姿态,真当我魔医的名号是捡来的么。
“老先生,如此询问,可是要打探我家底?”霎时,小九浑身威压倾斜般向老者倒去。
“黄口小儿!”那人不见动作,却也丝毫不为所动。
“为老不尊!”
一时间,二人争锋相对,不肯退让。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看得到火光,不过那人也没真的反击,毕竟小九怎么说是救命恩人。这也是小九敢这样做的最大把握——从这人一出现小九就没有感受到敌意。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想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听老夫一句劝,少年莫要逞一时英雄。”
最后,果然是老者退了一步,许是他在小九身上看到了某些熟悉的影子吧。想当年,那人也是这般肆意妄为的性子,可惜——此时暂先不提。
韦懿轩这事儿,还要从那相传的圣阶炼丹师遗迹说起。
二人本就怀着目的而去,无论寻到或寻不到,凭着二人的身份和实力总不会落到这番天地。谁料进门容易出门难。
也不知何人舍得落下这般大的手笔,以遗迹为诱饵,凭千万修士之血为祭,落下献祭大阵,所炼祭得正是一枚天孕灵宝——冰魄!
小九听到这儿,眼底泛起一丝激动。这还真是有人瞌睡就给送枕头。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竟然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一趟无论如何也得去探探。
冰魄本是天材地宝,祥瑞避讳之物。这人却想要用生人鲜血将其催熟,大吉之物一旦被鲜血浸染,必成大煞之物——血魄。
所谓物极必反,一字之差,正邪相易。
据说千年以前,曾有一将军侥幸得之一件用血魄炼制的招魂幡。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一人有敌千军之势,人送外号,血将军。
但后来,也不知是何原因。在一次对战中,血将军突然发狂,敌军杀光以后,连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曾放过。
万人敌人,千人兄弟全部死于他手。血将军已然杀红了眼,百米、千米之内毫无活口,直到——他已有身孕的夫人出现。
他一时恢复了清明,受万鬼反噬而死。最终,他夫人、噬魂幡全都不见踪影。千年之间有多少人再寻,都未曾有半点风声。
这人此时想要逆天而行,祭炼血魄,其目的可见一斑。
老者二人使尽全身解数,才堪堪脱身。但韦懿轩仍受到血魄将成熟的气血冲击,引发了体内两药的爆发。
这才万般无奈之下,在这小城镇落脚希望能寻求到能人异士。
如今已经十多天过去,想来那血魄距离彻底成熟只差寥寥几人鲜血。
老者讲完,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自是知道,这人无论旁人如何劝解,只要是他想要达成的,一定会不择手段,与其劝说,还不如将危险告知。
“那阵法也不是毫无破绽,虽说是九阶高阶,但其作用就决定它杀意足而防御弱。若是人数众,全力围攻一处,逃生也有机会。”
小九从自己的思维中剥离,听着这老者最后一句似是点拨的话,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老头儿倒是有意思,刚才还像是只高傲的天鹅般,现在竟能屈尊降贵得嘱托自己。
“多谢。”他虽然冷,但也不是那种好歹不识之人,旁人敬我,总得回礼才得体。
老者这才满意得点点头,这小子也不是那般狂傲得没了天的人。
一时间二人无言静坐,各怀心思,面面相觑。
这血魄将成。其结果已然不可逆,那自己是否还有再去的必要?只是错过了,就更不知去哪寻,也罢,总归得走一趟,时间应该来的及。
等天亮了,先将尤姐姐送到浮仙岛上去,再拐个弯去那遗迹探一探。
小九当下打定主意,现在就等着韦懿轩清醒便能离开,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
第二天,东方天空刚鱼肚泛白,帘内的韦懿轩便悠悠转醒。撕扯着破锣喉咙,干裂的嘴唇轻启,一声微不可闻的“水”将静谧的清晨打破。
老者身形虚晃,眨眼间便消失,带着帘子微微荡起——显然是去照顾病人去了。
小九百般聊赖,一夜未眠,但精神力一直运转倒并未有丝毫倦意,反而比之刚治疗完还精神了许多。
“想要他的命,你就给他服下。”这老头也是太心急了吧。
帘内的老者听着小九清冷的声音,手下的动作一顿,丹药停在韦懿轩嘴边。
“丹药浸水过后,饮下药水即可。”大虚过后禁止大补,现在的修士已经如此无知了么。
听着小九的话,老者顿时一阵懊恼,是他当局者迷,差点为其留下病根。那自己还真是对不起他母亲了。
当即拿出个小碗,盛了些水,将丹药放入浸泡了三四圈,才给韦懿轩服下。
半响,韦懿轩面色红润了些许,那凹陷的脸颊似乎也有了些肉感,挣扎着起床,简单清洁了下,被老者扶着走了出来。
三步一喘,五步一歇,这牙长一截路也够他磨蹭好一会儿。
“多谢魔医,不知如何酬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韦懿轩走至小九面前,摆脱开老者的搀扶,摇摇摆摆独自站得坚定,礼数确实周全标准,恭敬得双手奉上一物。
小九看着眼前这玉盒,皇家出品定不是凡物,伸手接过。掀开刹那,霞光四溢——竟是浮屠阿胶。
浮屠乃是一种似马非马、似兔非兔的灵兽,四肢短小,其耳硕长,行动矫捷,难以捕捉。
这浮屠阿胶便是用它的皮炼制,这巴掌大的一块恐怕得有百头成年浮屠才能炼制。
倒是有心,皇族果然是有实力,有底蕴,也够无情。
“此物,受之不起,酬金我已拿到,告辞。”
小九将盒子重新盖上,随手在桌子上便要离开。这种血肉有情之品并不符合她所修的医道,无福受用。
“魔医大人请留步。”
韦懿轩向前大踏一步,像是要抓到小九的衣袖一般,仓促间喊道。
但这番激烈的动作,对他的身体来说又是不小的消耗,脸色免不得又苍白了些。
小九微一皱眉,回身,凌冽的气息向着韦懿轩压来。在魔医名下还敢阻拦之人,这些年还真是见一个少一个。
却见身旁的老者,大袖一挥,将所有威压撇开了去。小九心底无奈,罢了,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不耐烦的说道:
“何事?”
韦懿轩即使在刚才那一番暗中交战中也不变他挺直的脊梁,脸上的冰霜面具并未有任何裂痕。十多年的磨砺,这控制情绪的能耐倒是几乎练至大成。
“还请魔医再出诊一趟,家中母亲身患恶疾,多年来无人可医。”
“没时间!”
小九一甩袖,三个字不过大脑得抛了出来,便要再度离去。
皇族之事不宜沾惹,想来当年那五盏金莲就是为他母亲所摘,仍未起效的话。定不是什么轻症,何苦为难自己。救治他已是时运所致,万般不会再有更深得牵扯。
倔强得韦懿轩仍要挽留,却被一旁的老者钳制住了动作。刚才那精神威压,自己也是十之八成才能抵当过去,若真是惹恼了他,有伤在身的二人终究讨不了好处。
无奈,只得放他离去,再待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