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微信栏里三人小组提示有新信息,顾晓饶打着哈欠拿起手机,消息是冯迎发的。
“在干嘛呢?”
顾晓饶的一句“刚起床”还没打完,Kevin的消息已经抢先蹦了出来,“和他逛商场”,后面还附上夸张的害羞表情。
顾晓饶抹了一把散乱的刘海,在心里把Kevin这个幸灾乐祸的小婊砸骂了一遍,淡定地删掉“刚起床”三个字,改成“去约会的路上”。
“我看了看白羊座这个月桃花运很旺。”冯迎配合地应和。
顾晓饶喜上眉梢,正准备回复一脸娇羞的表情,却被Kevin一语道破,“是相亲运很旺吧。”
“周凯文!我跟你真是八字犯冲!”
“哎你别说,说不定还真是这样,你看你这厢刚刚失恋又失业,我这厢可就风生水起了。”说着夸张地挽起齐南的胳膊,一脸嘚瑟。
冯迎一看这架势,八成儿又要有一场恶战。果然,立马手机就开始了不间断震动模式,两人的骂战又开始了,冯迎只得无奈地设置屏蔽消息。
结果,一扭头就迎上余生圆溜溜的眼睛和气鼓鼓的腮帮子,和绣球好奇打量的眼神。
“怎么啦?”冯迎伸手捏了一把余生鼓鼓的腮帮子,看他生气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余生偏过脑袋躲过冯迎的手,孩子气地抱怨,“那个嗖嗖嗖的东西……会把你骗跑……”
“噗。”看着余生较真的样子,冯迎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告诉你的啊?”
“陈叔。”余生嗫喏着说。
“陈叔?想不想去医院看看陈叔?”
余生使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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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日出餐厅,顾晓饶准点进到餐厅F桌,对方已经到了。
虽然长相离玉树临风差了不止两三个段位,发际线看起来也有些年代感,但好在人品还算不赖,说话也朴实平淡。顾晓饶耐着性子聊了十来分钟股市涨跌,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几分钟后,顾晓饶正欲回到餐桌,却远远地看见刚刚还在大谈股市的黑衣男人正在大幅度抖动,几秒钟后干脆滚到了地板上!
“喂!你怎么了?”顾晓饶吓得颤抖着双手冲过去。
地上的男人依然在无规律地抽动,脸上的神色十分痛苦,仿佛无法呼吸。她刚刚拨完急救电话,一个陌生的身影蹲在她身旁,手脚麻利地解开了黑衣男人的领带和衬衫纽扣,又将一旁的东西挪开,使他平躺在地板上。
“先把窗户打开!”
顾晓饶来不及思考就按照对方的吩咐打开了身旁的窗户。
“麻烦大家散开一些,患者需要新鲜空气,请保持空气畅通!”地上的白衣男人对围观人群大喊道,人群迅速散开之后,又转回头看向地上的黑衣男人,“不要紧张,深呼一口气,一……二……三……好,再来……很好……”
“他怎么样?”顾晓饶打完电话紧张地追问。
“患者应该有哮喘病史,刚刚应该受到了刺激,还不清楚刺激源是什么。现在已能自主呼吸,只是功能较弱,其他的还要等医院的详细检查。”
十分钟之后,救护车终于到了。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医护人员在人群中扫视。
“我刚刚和他认识不到十分钟……我们……”顾晓饶企图解释,却被对方一把拉了过去,“就是你了。”
“还有你,刚刚是你为患者做了急救措施对吧?你也一起。”
就这样,白衣男人也被一起拉上了救护车,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却因为一个发病的陌生男人忽然坐在了同一趟救护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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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混乱之中有过一面之缘,但余生回来这两天,冯迎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得空来探望陈侯的父亲——陈叔。今天,正好陪余生一道来探望。
看到病床上的陈叔时,冯迎恍然间觉得有些眼熟,几番回想,才想起来,原来两人在中秋节时有过一面之缘。
世界真小,原来她和余生一直有着种种关联,一次次相遇,却又一次次错过。
余生坐在病床前,轻轻地触碰着陈叔的手,陈叔脸色红润,要不是手上插着针头,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他忽的想起,最后一次和陈叔聊天的时候,陈叔拉着他的手说道:“余生啊,你要活下去,在我眼里你就和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陈叔很少难过,只有每次说起他的小猴子才会蓦地有些失神。陈叔说,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好好补偿他。
余生没办法完全理解陈叔口中的补偿,可他知道,对陈叔来说,有一个人很重要,就像冯迎之于他。
“陈叔……”余生拉着陈叔的手低声唤道。
这时,门忽然开了,陈侯拿着一叠单据推门而入。他显然没想到病房里会有访客,还来不及藏起脸上的一脸倦容。
“你……”待他的目光从冯迎身上移开才注意到床边的余生,“你……们来啦。”
“余生想来探望陈叔,我也正好过来看看叔叔怎么样了。”
“哦你们坐,我……我给你们倒水。”陈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大约是还没适应以陈叔的儿子这个身份来招待冯迎二人。
“不用了,你出来我们聊聊。”说着冯迎示意陈侯到走廊说话。
说完,冯迎便和陈侯先后出去了。
余生愣在原处,原来,小猴子就是陈侯。
“叔叔的病情……怎么样了?”
“检查结果不是很乐观,头部的创伤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医生说,醒来的概率很小。”
冯迎看着陈侯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你也别太着急,现在的医疗这么发达了,叔叔会醒过来的。”
冯迎最不擅长的事就是安慰人,何况对象还是陈侯。平时见惯了他一人扛起所有事情的样子,此刻眼前这个脆弱的他让人心疼。
陈侯却并没有接话,微微侧过身去,沉声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过,这么多年他居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一直以为他抛弃了我和母亲,我恨他,我盼望着有朝一日再见到他,我有好多问题要质问他。可是,当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没办法再怪他,我只能怪自己……”
冯迎看不到陈侯此刻的神情,可她清楚地看到陈侯手中的单据被攥成一团,而那只攥着单据的手微微颤抖着。
冯迎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那一刻为什么一片空白,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轻轻地环抱着陈侯。她能感觉到怀里那个颤抖的身体一点点平静下来,安静得仿佛连呼吸也没有。
病房里,冯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余生慌张地拿起那个被冯迎叫做手机的东西,在走廊里找寻着冯迎的身影。
在走廊的尽头,他终于看见了冯迎,和她怀里的,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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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长椅上,顾晓饶和白衣男人并排坐着。黑衣男人被送进急救室,顾晓饶和白衣男人被告知在医院里等候消息。
这时,顾晓饶才有机会简单地打量了下身旁的男人。虽然穿着简单,棉麻衬衫、水洗仔裤、圆头皮鞋,可整个人干净整洁,看起来赏心悦目。
“那个,不好意思啊,把你牵扯进来。”想了半天,顾晓饶只有这句话可说。
“没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说话人脸上有温和的笑容。
“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当时真的吓住了,要不是你好心帮忙,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的确是顾晓饶的心里话,毕竟相亲遇上这种事,任谁也会被吓得半死。
“你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及时打了急救电话,我做什么也救不了他。”
顾晓饶一时之间竟有点脸红,不知道是因为陌生男人的客套夸奖,还是因为陌生男人有着一张干净舒服的脸。
“你是医生么?”脸红的她在头脑中快速搜索着能聊的话题。
“啊……我不是,以前念过医科,但是并没有成为医生。”
“唉?为什么呢?”
顾晓饶不经大脑地问出口之后,却发现对方似乎难以回答。也对,这种事,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刚刚你是在等朋友吃饭么?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
“没有,朋友介绍了相亲,不过对方还没来就遇上了你们这事儿。现在,对方应该已经走了吧。”说着白衣男人看了眼手表,九点半了。
“啊,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了。”顾晓饶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瞬间燃起烟花爆竹,刚刚他说“朋友介绍了相亲”?所以……他还是单身!想到这里,顾晓饶经不住喜形于色。
“没关系,遇不上,这也是一种命运吧。”白衣男人有着好看的笑容。
顾晓饶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是面不改色地说着客气话:“我叫顾晓饶,可以叫我饶饶。”
“饶饶?叫我老姚。”
“你们谁是患者家属?”
正在两人聊得愉快时,手术室灯灭了。“还好急救措施做得很好,患者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需要联系家属办些手续。”
“稍等啊,我打给我妈问一问联系方式。”顾晓饶尴尬地躲到楼梯间打电话,被阮楚莉骂了十多分钟后,才拿到了对方家长的电话号码。
可等顾晓饶回到大厅,刚刚还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已经离开了。看着医院空空落落的长椅,顾晓饶忽然觉得有点空落,猛然想起晚饭才吃了几口,便愈发觉得饿了。
以前,和冯迎、Kevin他们几人厮混,常去一家烧烤摊吃宵夜,刚好离此处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几分钟后,顾晓饶已经坐在折叠桌边上,桌上是高高的一摞烤串,还有几瓶啤酒。
不消几分钟,烤串已经去了大半,啤酒也被干掉了两瓶。顾晓饶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准备再去加几串脆骨,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叫你不来找我!叫你不来找我!”
顾晓饶扭头过去,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嘴脸。Kevin正坐在角落,一边念叨,一边拿着手里吃剩的竹签使劲儿地戳着一只烤翅。那眼神儿,跟灰姑娘的恶毒后妈似的。
“喂,你不是在约会么?”顾晓饶有些幸灾乐祸地走过去敲了敲桌面,Kevin有些迷糊地抬起头,“你谁啊?”
“这是喝了多少啊?”顾晓饶数了数桌上的啤酒瓶,已经远远超出Kevin的酒量范围了,看样子是又跟齐南拌嘴了。
“怎么?失恋啦?”顾晓饶干脆地坐下,拿起那块被Kevin戳得惨不忍睹的烤翅大大地咬了一口。
“开玩笑,我又不是顾晓饶。”说话人不怕死地嚷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正是顾晓饶本人。
好在,顾晓饶并未发作,耐着性子问道:“顾晓饶怎么了?”
Kevin踉踉跄跄地摸过一支冰啤,“顾晓饶啊,她是女人里边儿的一只奇葩啊,你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哪有点女人味儿,要我是男人,我肯定也不爱她啊,”说着倒了一口啤酒,结果发现自己拿了支空瓶,于是又摸索着换了支满的,咽了一大口,“可我啊,羡慕她,活得洒脱,失恋了也能分分钟自愈。”
顾晓饶夺过Kevin手里的酒瓶,一口气喝到见底儿。
“你以为她真那么洒脱啊,她失恋那几天,喝了几罐子二锅头,醉得亲妈都不认识,抱着垃圾桶吐得肠子都绿了,见人就哭着喊着叫我爱你。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家闭门不出,不敢看爱情片,不敢上街看到别人牵手,不敢上网刷明星结婚的新闻,就连吃个奥尔良烤翅都他妈的吃哭!因为两个烤翅居然连在一起!在一起啊!嗝……”
一个长长的酒嗝打断了顾晓饶,她顺了顺气儿,接着说:“所以她压根儿就没种!她要有种她就不会十多年都只在旁边看着他结婚生子!她要是有种就不会在他来找她时动摇!她要是有种就不会现在提起他还他妈的难受!”
顾晓饶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儿之后,发现Kevin正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哎?不对,你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哪……哪有?你认错了!我大众脸……嘿嘿……”说着顾晓饶飞快地将两侧的头发耷拉下来,尽可能地遮住一部分脸。刚刚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要是让Kevin记住自己,以后在他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说着Kevin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要凑过去看个究竟。
就在他的脸即将凑过去之前,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你在做什么?”
顾晓饶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齐南,于是比着嘴型告诉齐南,“他喝醉了!”
而不知好歹的Kevin此刻正在齐南手中左右扭动着,嘴里骂骂咧咧,“你谁啊?”
齐南看了看喝得烂醉的Kevin,没好气地拿起他桌上的东西。
谁料想,喝了酒的Kevin简直色胆包天,一脸色眯眯地看着齐南,“哎哟,这小哥不错,鼻子一看就没少打玻尿酸!”
齐南一脸黑线地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正在他鼻子上摸索的男人。
“走了!”
齐南阴沉着脸,发出了最后通牒,Kevin却愈加放肆,一只手攀上齐南的胳膊,嘴巴凑到齐南耳朵边,耳语道:“去哪儿啊?嘘!千万不能让小龙虾知道!”
顾晓饶看着旁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齐南,艰难地忍着笑意。
“他每次喝完酒都是这样吗?”黑着脸的男人沉声问道。
“这都不算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顾晓饶故意卖关子,还笑得意味深长。
还不等齐南说话,又赶紧补了一句,“对了,等他醒了千万不要告诉他今晚见过我!一定哦!”
齐南没有回答,只轻轻说了声:“谢谢。”
夜风中的Kevin像只瘦小的流浪猫一般,一阵冷风吹过,便自来熟地钻进齐南的大衣里。夜色中,齐南脱下大衣,慢慢地蹲下来,将喝得烂醉的Kevin缓缓地挪到背上,再将大衣盖到他身上。
远远地,顾晓饶看着齐南一摇一晃的“巨大”背影,微微有些出神。一股凉风袭来,她摇了摇头,将手踹到衣兜里。
该回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