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发错了。更何况,视频和图片根本就模糊不清,主人公的脸都看不真切,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叶子柔焦躁得睡不着,在无数个翻身之后,她才想到了一点,然后给这个陌生的号码打一个电话。
焦急的等待,已经听过了客服女声无数遍的重复,她有些胆颤了。
好在手机里传出来的是嘟嘟的声音,大概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了起来。
容不得叶子柔发问,里面的人首先开了腔:“谁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让不让人好好过了?我身上的沐浴露泡泡还没冲洗干净呢。”
叶子柔身子一僵。
不会吧?这难道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
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电话号码显示的是本地的归属呀,难不成是远程操控?
叶子柔定了定,心中燃起了一丝“误会”的侥幸念头。
“你是谁?”她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问道。
那边呆滞了一秒,然后回归了正常,“叶子吧?”
叶子柔只觉得这人说话莫名的怪,却又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你是?”
“Cilly!”
脑子一瞬间搅成了一锅乱粥,黏糊糊的,让人恶心。
一点半,二人在酒店下面的咖啡馆坐下来。
夜半和凌晨时分的城市静悄悄的,鲜少看见路上有人走过,空旷的撂棍子都打不到一个人,甚至鬼影也没有。就是暖烘烘的室内也是落针可闻,偌大的咖啡馆只有叶子柔一个人坐在那里。
Cilly让她在这里等着,他会在二十分后过来。
叶子柔看了一下表,很好,已经超过了十分钟,这很Cilly。
她穿着一件薄棉服,暖气开得很足,甚至让人产生了一丝燥热。
她歪着头看向外面灯光迷离的世界,喧嚣和沉醉在这个时候都归为沉寂。
这个庞大的城市开始平缓地呼吸,时刻准备着天光大作后的齿轮转动。在不知名的地方,躁动的歌舞、摄人心魄的酒精、喧嚣的迷离声乐昭示着这个世界并不能享受完全的放松。
生活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没有人能够真正放松下来。
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那个羸弱但是坚强的家庭,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门开了,很轻的一声,叶子柔回了头。
目之所及,Cilly顶着一张面膜惨死鬼似的脸飘了进来,身着一袭及膝的浅色风衣,悠然而来。
仅有的靠在边上的一个服务员方才玩手机有些累了,这会子正准备眯一会,然后见此状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腮帮骤缩,锁骨毕现。
Cilly只是简单地一扫,那人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叶子柔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来话了。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对面高贵如凤凰的男人,有些颤抖。
服务员很快就端起了职业素养,陪脸迎笑。
他随便说了一句,便摆手叫人退下了。
就像一个——老佛爷?
Cilly用手指轻拍着脸上的面膜,表现得十分自然。
叶子柔有些坐不住了。
思量了好一会,想着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方式来询问,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是十分跌面子的,可是话一出口,之前脑海里的草稿便全都作废了。
“你发的?”
“嗯。”
“今天晚上的事?”
“嗯。”
“这是真的吗?”
“看样子应该不会假,毕竟还不至于有人暗中大费周章地造你的谣。”
叶子柔皱了皱眉,但还是觉得一定要问出口,“你怎么会突然对我的事情这么关心?”
“没什么,不过是不想让你这个傻子平白跌进去罢了!毕竟大家都是……毕竟你是女孩子,更何况,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这个傲娇的男人此刻说得风轻云淡,好像他涂满精华的脸上已经经历了沧桑似的。
叶子柔想了想,“是霞姐吗?”
Cilly的手顿了一下,拿过刚刚端上来的咖啡小啜一口,“你都知道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算之前还糊涂,现在也想明白了。
很早之前,霞姐就试探性地跟她说过一些,只是那个时候叶子柔以为是霞姐看到了她心不在焉,在安慰她。
她刚开始还是不明白的,昨晚上霞姐说的话里不是猜不出来什么意思,只不过叶子柔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其实细细推敲下去,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值得阐述的。
霞姐的意思简单来说无非就是,分了吧,你大好时光,选择多的是。
很多时候看人不能这么武断,也不能这么随意。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不一定是穿得人模狗样,也很有可能是小羊羔,但是真实面具下的丑恶嘴脸却让人鄙夷。反过来说,西装革履、风月声色的也有值得托付的人。
叶子柔和霞姐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对这两个兼职姑娘都照顾得很,若是叶子柔真的生活得很不错的话,她万万不会多此一举。
如今,看到手机上的东西,她才全部想明白过来。
叶子柔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说哪一个。
“你怎么想的?”Cilly摘下面膜,把精华液拍匀。
怎么想的呢?她也不知道。
“那个女人是谁?”
Cilly抬头看着她,“不知道。”
“霞姐,认识吗?”
“不清楚,应该不认识。据我了解到的,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既不是文艺界的大咖,也不是政商界的人,顶多就算是一个长得还行的……小女人?”
叶子柔有些心痛,又有些欣慰。
照Cilly这个说法,这件事肯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长到多久呢,也许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些抓纹就是证据,其实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了,只不过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另一方面,霞姐也是真的在关心她。
“你不用着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本来应该是霞姐过来告诉你的,一开始看到信息的时候,我是觉得应该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你,但是霞姐觉得这么直接地来也许更好一些。”
Cilly皱了皱眉,用勺子搅了搅咖啡,“她说你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看似果断决绝,实则内里还是犹豫不决、彷徨难定。
“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就不该藏着掖着,你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认真地想过之后,再听听别人怎么说的,也许会更好。”
叶子柔点点头。
霞姐果然很厉害,简单的两句话,倒是把她摸了个十成十。
这中间得经历过多少事、看过多少人呢?
“你能告诉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问。
Cilly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旁人再怎么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如当事人知道得清楚,这件事你应该问他们,或者说,你的男朋友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叶子柔独自一个人站在街上,人流车流都变得稀疏起来,这个国际性的大都市也需要休息。
她蹲下来,棉服敞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风没有一丝阻碍地刮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头发上,方才从暖气里出来,这会子整个人已经变得麻痹了。
叶子柔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两人因为助学贷款相识相遇,在一个办公室里,在一个比较严肃的环境里,突然就有了对视,之后就是更多的偶遇,更多的隐而不发。
学校里人才济济,篮球打得好的更是排着长队,她却莫名其妙地一眼就扫到了他,也许是因为办公室的一次微笑、一次不经意的点头,也许是因为两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总会格外地关注。
她看他做报告,看他得奖;他看她主持,发表刊物。
很多时候是一种见证,之后便产生了一种情感。
她记得当初被撞见跟许默涵在教学楼角落的时候,生怕他想歪,急着想要解释。
现在呢,好像一切都成了多余。
冷冷地吐出一口气,冰凉的白气一如她此刻冰冷发颤的脸。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街道上的时候,这个城市开始缓慢复苏。
叶子柔换了一身休闲装,裹上了厚重笨笨的棉服,一双保暖鞋踏在雪地上,整个人才有了真实可靠的感觉。
许是一夜没有睡吧,现在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六点钟的时候,她给霞姐发了一条信息:“霞姐,我先回学校了。”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我想辞职了”,打了一半后,便觉得在信息里说这些很无聊,又一一删去。
霞姐自然没有回,这个世界此刻正是静悄悄的。
晨光投在脸上,柔柔的。
今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她像往常一样,在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一份早餐——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吃得很是艰难,但是当热流涌进喉咙的时候,身子还是一暖。
她双手插兜,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离得不算远,坐车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她觉得还是走走吧,难得一段安静的时候。
许默涵做了梦,梦见浑身被烈火包围。
外面就是一汪水,可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很想要往水坑边移动,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都逃脱不了。
正在他绝望的时候,发现那一汪水泊中游荡着一只黄色的小鸭,它自在地游来游去,水泊荡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小黄鸭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又自在地游荡了几圈。水泊的波纹好似一张女孩的笑脸,那女孩在对小鸭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永远不分开。”
小鸭子嘎嘎叫了两声,扑棱着膀子蹒跚离去。
水纹渐渐平息,笑容不见了。
许默涵极力地伸着手,他想,我才是最需要你的啊。
可是依然难以动弹分毫。
烈火越烧越烈,慢慢地烧到他的喉咙。
像是有人一脚踩在上面,又疼又难以呼吸,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是梦。
他想,真是奇怪,怎么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梦?
他很少贪睡,洗漱完之后就给叶子柔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在响,就是没人接。
他打了几次还是一样。
跑到她的房间敲门,正好看见打扫的阿姨,才知道人已经走了。他想到她只能去学校,就又马不停蹄地打了车往学校赶。
街道上的人慢慢增多,许默涵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有推车卖早点的小贩,有夹着公文包赶着上班的上班族,还有穿着棉服百无聊赖的慢走的人——他想,真是怪事啊,大清早的跟丢了魂似的。
片刻之后,急促的声音道——停车。
司机猛地一脚踩刹车,两人径自往前面一搡。司机大叔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许默涵已经扔了钱下了车。
奇怪,这家伙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
他吐了一口气,装作很巧合的偶遇。他想若是被问起来,就说赶着去学校训练。
可是当他站在她身旁时,才发现这人心思根本不在走路上。
他站在一旁喊了一声,“喂,看路!”
那人没吭声,魔怔似的往前走。
“叶子柔!”
这一声很大,那人终于有了反应,脚步停下来,一抬头眼前正好是一块花坛。
许默涵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气冲冲地道:“叶子柔,你想什么呢?大早上的怎么没精打采的?整个一三魂七魄丢了的样子。”
叶子柔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哦”。
许默涵脾气上来,横到她眼前,“再不喊你就撞上去了!”
叶子柔继续点头。
他正要发威,突然看见叶子柔缓缓抬起头,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他呆住了。
面前这个人好像一夜间憔悴了很多似的,眼袋重重的,脸色苍白,眼睛也是毫无神采,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他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平日里的她各种回嘴、各种不服,今天怎么跟掉进冰窟窿里一样?
许默涵也被冻住了。
他忽然有些难过。
可是骨子里的傲娇还是让他抹不开面子,他缓了缓语气道:“大早上的是没吃饭吗?软绵绵的像个棉花糖。”
叶子柔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一条路走得歪歪斜斜。
“吃过早饭了。”她说。
“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今天是周六,为什么不好好歇着?”他跟在后面继续问。
叶子柔没有回答。
许默涵觉得有些不对劲,扯过她仔细端量起来。
他皱了皱眉,用手拭了拭她额头的温度,很烫。
“你发烧了?”许默涵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叶子柔摸了摸,“有吗?可能吹着风了吧。”
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去了哪里?又怎么会吹着风?
“我带你去医院,这么烫,最少也有三十九度。再这样下去,迟早得把你烧成笨蛋。”
叶子柔此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她现在就好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浑身软绵绵的,腿脚也没有力气。
走了这么久,方才吃的早点也似乎想要再次重回大地。她知道自己要回学校,知道现在这个人自己认识,仅此而已,其余的一片空白。
当许默涵告诉她,她发了高烧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恐慌。再加上自己身体的虚弱无力,她开始害怕起来了。
这种害怕就好像小时候那个坏坏的少年拿着满是洋辣子的枝条横在她面前时的担心,就像村里的大狗在她面前狂吠时的发抖,就像家里的鹅在身后追着咬她时的急迫。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好想妈妈。
然而,当听到许默涵告诉她去医院时,她本能的就是拒绝——十岁那年,奶奶去了医院,再也没有出来过。
她急道:“我不去医院。”
许默涵也急了,高了声音道:“不去医院,您以为你是金刚吗?你不去医院想干什么?难不成倒在大街上?”
他这人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且不说他的话有些重,更何况叶子柔还发着烧。
叶子柔慢了脚步,不说话。
许默涵一看她这个样子又起了火气,已经很是压抑着声音了,发声后却还是沉重、不容置喙的语调,“问你话呢,你不去医院,病这么重烧坏了怎么办?”
叶子柔抬起眼睛看他,一双眼睛已经泛红。
她糊里糊涂地低声道:“我不去医院。”
许默涵脑海里发生了一次爆炸——自我和现实的碰撞。
他的心头一紧,似被人拿指甲尖戳了一下。
看着她这个样子,他有些后悔刚才那些话了,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一刻,他只觉得很是心疼。
可是这么高的烧,再拖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医院不能去,那去哪里呢……
他抬起头,沉稳的声音道:“走,汤面,我们回家!”
许默涵想到自己家里有私人医生,而且父母又不在,正好可以不用打招呼,也省去了麻烦。
想到这里,他飞快地打了个电话,告诉医生半个小时后到他家。他又招了一辆车,带着叶子柔坐进去。
叶子柔现在迷迷糊糊,对于外界的感受并不清晰。
只知道想妈妈,她怕自己会被烧死。
她不想就这么死掉,否则爸爸妈妈说不定连看她一眼都难,在这里有谁会给她收尸呢?
耳朵里钻进两个字——回家。
她觉得可以见到妈妈了,她茫然却欣然地点点头。
“嗯!”她说。
许默涵听见了,看了一眼,叶子柔的眼里闪烁着期盼,许默涵的眼里却涌过一丝热流。
出租车停下来,叶子柔也顿了顿脚步。
她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伸出了左手递给身旁的人。
许默涵微怔。
很快,他无声无息、面色如平静湖水一般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勉强,像是毫不在意,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难忘,又是多么的欢喜。
车子开动,他的手也没松开,紧紧地握住。
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
有了男朋友又怎么样?
谁规定不能喜欢上已经有对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