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邱林手下的官吏正在查点物品,一件件的记在单上。
张小乐拿起一件珠宝一看,写单的书吏便在单上将这件珠宝一笔划去,表示戴陛府中从无此物。
待张小乐摇了摇头,又将珠宝放下,那书吏才又添入清单之中。
二人一路查点进去,忽有一名教员快步走了出来,向林邱林和张小乐请了个安,说道:“启禀二位大人,在戴陛卧房之中,发现了一个藏宝库,卑职不敢擅开,请二位移驾查点。”
林邱林喜道:“有藏宝库吗?那定是有些古怪物事。”
又问:“那两部秘籍查到了没有?”
那官吏道:“这几十间屋中,一本书也没有,只有几十本帐簿。卑职等正在用心搜查。”
他携着张小乐手,走进戴陛卧室。
戴陛府中金银珠宝虽多,但他卧室却半点也不华贵,地下铺满了虎皮豹皮,墙上挂满了不少弓矢刃剑,仍是不脱武士的粗犷本色。
那藏宝库是地下所挖的一个大洞,上用铁板掩盖,铁板之上又盖以虎皮,这时虎皮和铁板都已掀开,两名卫士守在洞旁。
林邱林道:“都搬出来瞧瞧。”
两名卫士跳下洞去,将洞里所藏的物件递将上来,两名书吏接住了,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的一张豹皮之上。
林邱林笑道:“戴陛最好的宝物,一定都藏在这洞里。洋儿哥,你便在这里挑心爱的物事,包管错不了。”
张小乐笑道:“不用客气,你自己也挑吧。”刚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只见一名卫士递上一部书来,书外用橙色匣子装着,忙伸手接过,见书函上赫然写着“天玄攻”三字。
林邱林大喜,叫:“就是它了。”
接着那待卫又递上一部书来,书匣子果是黄色。
林邱林喜道:“洋儿哥,咱哥儿俩办妥了这件事,教后一喜欢,定有重赏。”
张小乐道:“那是什么秘籍,倒要见识见识。”
说着便去开那书匣。
林邱林心中一动,笑道:“洋儿哥,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
张小乐自从得到黄埔端的眷顾之后,教中不论什么人见到他,都是恭谨异常。
他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平生那里受过这样的尊敬?
眼见林邱林在戴陛府中威风八面,文武官员见到了,尽皆战战兢兢,可是这人对自己却是异常客气,不由得大为受用,对这人更是十分好感,说道:“林大哥有何吩咐,尽管说好了。”
林邱林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不过我年纪痴长几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洋儿哥,这两部秘籍,是教后和教主指明要的,戴陛又放在藏宝库中,可见非同寻常。到底为什么这样要紧,咱们都不明白。我倒也很想打开来瞧瞧,就怕若是其中记着什么重大干系的文字,教后不喜欢给咱们做属下的见到,这个………这个………嘻嘻………”
张小乐聪名伶俐,经他一提,立时省悟,心中暗吃一惊,忙将秘籍放还桌上,说道:“是极,是极,林大哥,多承你指点,我不懂这中间的道理,险些惹了大祸。”
林邱林笑道:“洋儿哥说那里话来?教主差咱哥儿俩一起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那还用分什么彼此?我若不当洋儿哥是自己人,这番话也不敢随便出口了。”
张小乐道:“你是教中大官,我………我只是个小………小药童,那里能跟你当自己人?”
林邱林向屋中的众官挥了挥手,道:“你们到外边侍候。”
众官员躬身道:“是,是!”都退了出去。林邱林拉着张小乐的手,道:“洋儿哥,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若是瞧得起我林某,咱二人今日就结为兄弟如何?”
张小乐吃了一惊,道:“我…我跟你结拜?怎…怎配得上啊?”
林邱林道:“洋儿哥,你再说这种话,那分明是损我了。不知甚么缘故,我跟你一见就十分投缘。咱哥儿俩就到祭坛之中去结拜了,以后甚么事情都当亲兄弟一般,只要不让教主知道,谁也别说出去,又打甚么紧了?”
他紧紧握着张小乐的手,说得极是诚恳。原来林邱林极是热中,眼见戴陛已倒,教主势必要任用几个亲信来做教员。这一次教主对自己神态甚善,看来指日就能高升。
但在教中为官,要得宠幸,自须明白教主的脾气心情,这小药童日夕和教主在一起,只要他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便己受益无穷,就算不说好话,只要将教主喜欢什么,平时多多透露,办起事来便事半功倍。
他生长于官宦之家,父亲林充是顾命教员之首,素知“揣摩上意”是做大官的唯一诀窍,最难的就是这一件,眼前正有一个良机,只要将这位小药童好好笼络住了,日后飞黄腾达,位居供奉,均非难事,是以灵机一动,要去和他结拜。
张小乐虽然机伶,毕竟于教中的种种套路半点不懂,只道这个大官当真是喜欢自己,不由暗自得意,说道:“这个…这个,我可真是想不到,”
林邱林拉着他手,道:“来,来,咱们到祭坛去。”
日月神教信奉日月之力,教员府中均有祭坛。
当下两人来到祭坛之中,林邱林点着了香,拉张小乐一同在日月雕塑前跪下,拜了几拜,说道:“弟子林邱林,今日与………与………与……”
转头道:“洋儿哥,你大号叫什么?一直没请教,真是荒唐。”
张小乐道:“我………我………我叫张小洋。”
林邱林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你原是水中之洋!”
继续道:“弟子林邱林,今日和张小洋兄弟义结金兰,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不顾义气,天诛地灭,永世无出头之日。”
说着又磕下头去,拜罢,说道:“兄弟,你也拜日月立誓吧!”
张小乐心道:“你年纪此我大得多,倘若我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岂不是我太也吃亏?”
一转念间,已有了主意,心想:“我反正不是张小洋,胡说一通,有什么用?”
于是在雕塑前磕了头,朗声道:“弟子张小洋,向来是在教主教中做小药童的,人人都叫为小洋儿,和林邱林林大哥结为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小洋儿不顾义气,小洋儿天诛地灭,小洋儿永世无出头之日。”
他一切灾祸,都推在小洋儿头上,又接连说了两个“同月”,将“同年同月”说成“同月同月”,顺口说得极快,林邱林也没听出其中的花样。
张小乐心想:“跟你同月同日死,那也不打紧。你若是三月初三死的,我在一百年之后的三月初三归天,也不吃亏了。”
林邱林听他说完,两人对拜了八拜,一起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林邱林笑道:“兄弟,你我已是拜把子的弟兄,那比亲兄弟还要亲热十倍。今后你要哥哥帮你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张小乐笑道:“那还用说?我自出娘肚子,就不懂《客气》二字是什么思意。”
林邱林哈哈一笑,道:“咱二人拜把子的事,可不能跟旁人说,免得旁人防着咱们。照神教规矩,我们做教员的,可不能跟药童太过亲热。
但咱们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
张小乐道:“对对,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林邱林又是一笑,道:“兄弟,在旁人面前,我还是叫你洋儿哥,你就叫我林大哥。过几天你就到我家里来,做哥哥的陪你喝酒听戏,咱兄弟俩好好的乐一下子。”
张小乐大喜,他酒是不大会喝,“听戏”两字一钻入耳中,可比什么都喜欢,拍手笑道:“妙极,妙极!我最爱听戏。你说是那一天?”
林邱林道:“兄弟既然喜欢,我时时请你。只要那一天兄弟有空,你尽管吩咐好了。”
张小乐道:“就是明天怎样?”
林邱林道:“好极!明天酉时,我在教坛外等你。”
张小乐道:“我出教坛来不打紧吗?”
林邱林道:“当然不打紧。白天你侍候教主,一到晚上,谁也管不着你了。你己升为首领药童,在教主跟前大红大紫,又有谁敢来管你?”
张小乐笑逐颜开,本想明天就溜出教坛,再也不回去了,但听林邱林这么说,自己身份不同,可以自由出入教坛,倒也不忙便溜,笑道:“好,一言为定,咱哥儿俩有福共享,有戏同听。”
林邱林拉着他手,道:“咱们这就到戴陛房中挑宝贝去。”
两人同到戴陛房中,林邱林细看地洞中取出来的各种物事,说道:“兄弟,你爱甚么?”
张小乐道:“甚么东西最贵重,我可不懂了,你给我挑挑。”
林邱林道:“好!”拿起两串明珠,一只翡翠雕成的玉马,道:“这两件珠宝,可值钱得很。兄弟要了吧。”
张小乐道:“好!”将明珠和玉马揣入了怀里。
林邱林用心查点戴陛宝藏中心的其他物事。
只见珍宝堆中有件银光闪闪的衣服,提了起来,入手却是甚轻,衣质更是甚为柔软,非丝非毛,不知是何物事所织。
他一意要讨好张小乐,说道:“兄弟,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一定很暖,你除下外衣,穿了去吧。”
张小乐道:“这又是什么宝贝了?”
林邱林道:“我也识他不得,你穿上吧!”张小乐道:“我穿着太大。”
林邱林道:“这衣服是件灵气,你滴一滴精血,他便认主了。”
张小乐接了过来,觉得这衫子甚是轻软,滴了一滴精血,宝衣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的身体。
想起当初曹芳给自己帝陨时,滴血认主之后,即可随时召唤它到全身任何器官,他依样画葫芦,但衣服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禁颇觉失望。
林邱林清理了戴陛的宝藏,命手下人进来,看了戴陛家财的初步清单,不由得伸了伸舌头,说道:“戴陛这厮倒真会搜括,他家财此我所料想的多了一倍还不止。”
他挥手命下属出去,对张小乐道:“兄弟,古话说道:《千里为官只为财。》这一次皇恩浩荡,教主派了咱哥儿俩这个差使,原是挑咱们发一笔横财来着。这张清单吗,待会我得去修改修改。二百多万面寿晶,你说该报多少才是?”
张小乐道:“那我可不懂了,一切凭大哥作主便是。”
林邱林笑了笑:道:“单子上开列的,一共是二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那个零头仍是照旧,咱们给抹去个《一》字,戏法一变,变成一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那个《一》字呢,咱哥儿俩就二一添作五如何?”
张小乐吃了一惊,道:“你……你说………”
林邱林笑道:“兄弟嫌不够么?”
张小乐道:“不,不!我……我是不大明白。”
林邱林道:“我说把那一百万两寿晶,咱哥儿俩拿来平分了,每个人五十万两。兄弟若是嫌少,咱们再计议计议。”
张小乐脸色都变了,他在沐春院中之时,手边只须有五百两寿晶,便可以直接给芳儿赎身,在教坛之中和人睹钱,进出大了,那也只是几百两寿晶的事,突然听到一分便分到五十万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