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海域之上溜溜转转半个多月,终于在晴好的日光里,靠岸了。
桑云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东陆的边境小城,玲珑城。
玲珑城不大,因其内繁华众多的街巷而名玲珑,取玲珑有致之意。
传闻数千年前,东陆与中陆本就相连,人们的生活习性、风土人情,自然也比较相似。而且多年来两陆通商,往来甚密,所以走在街道上,与中陆也并无什么差别。
让桑影和东卓先去找客栈,桑云独自一人走在交织错乱的街道上。街道两边屋舍楼宇、装饰精美,古色古香的楼阁,显出一丝岁月悠长来。
突然,视野中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坊楼,上有匾额拓印——汇坊。
坊内空间宽阔、金碧辉煌,宛若宫殿楼宇一般奢华,其内依壁而设无数的黑色沉木抽屉。而在进门处,独设了一条长长的柜台,柜台后一个身姿妖艳、衣着勾人的女子,正百无聊赖地趴着。
似是听见了桑云的脚步声,那女子向他看过来。眼睛一亮,她立刻笑靥如花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这般俊俏!要不要来姐姐身边坐坐~~”
桑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来买消息。”
这里是每座城都会有的信息贩卖之地,它有个众所周知的名字,叫做汇坊暗巷。所谓汇坊,只是门面,用来接待客人,而真正流通着整片大陆信息的,其实是这坊搂之后的那片暗巷。
那美艳女侍见桑云这般不解风情,撇撇嘴,不情愿地问道:“门类?”
汇坊暗巷,每人每次来都只能提三个问题,问题价格依据汇坊的主人来裁断。
桑云道:“东陆世家十年变迁。”
女侍挑挑眉,道:“哟、原来是外地来的小哥,我说怎么长得这般英俊我却没见过呢!”
这种家族变迁的事情,尤其是一陆之内的,一般是外地人过来想要了解情况的。这样的问题,出去随便打听也可以,是以价格并不是特别高。
女侍道:“一金,不过……小公子若是愿意陪姐姐聊会天,我就给你便宜点如何?嗯~~”
她冲桑云暧昧地眨眨眼,可惜桑云压根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从钱袋中拿出一金,痛快地放到柜台上。
女侍讨了个没趣,翻翻面前的册子,在上面勾了几笔,然后对桑云道:“跟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身姿袅娜,那一把水蛇腰,扭得像快要断了一般。
桑云以前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汇坊里的侍者,要么是五大三粗、木讷笨拙的男人,要么是满是风尘、妖娆艳丽的女人,从来不像是好好打开门做生意的。
女侍走着走着,就慢了两步,和桑云并排了,胸前那对傲人的双峰有意无意蹭到桑云的手臂,问道:“小公子这是从哪里来呀?”
“……要在东陆住下吗?……”
“……姐姐家中倒是宽敞,不如你来住如何?姐姐不收你房钱……”
……
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而且你越是躲,她就越是来劲。索性桑云干脆装得毫无所觉,仍旧冷着脸往前走。
“哼!”女侍见桑云这般不识趣,只觉得气恼,也不想再做无用功。她蹬着那双尖角短靴走到一个黑色抽屉前,打开抽屉拉了一下里面的绳索,然后上面就掉下来了一块木牌,木牌上用金色的笔写着:三坤风。
女侍满脸不爽地将它递给桑云,道:“暗巷第三条,坤楼风字房。”
桑云接过木牌,直接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后面的暗巷走去。
他这样的态度更是令那女侍气得跺脚:“你!”
然而就在桑云挑开竹帘的时候,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他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相比起你胸前的累赘,我更喜欢平的,因为抱起来重量不会不均匀得让我想扔出去。”
“你这小子!”那女侍原本引以为傲的本钱,此刻却被桑云说的一文不值,不由气得面色一阵青红。
可是桑云说完却压根不理会她,只径自去了暗巷。
汇坊内金碧辉煌,但是撩开那道帘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光线幽暗的区域,其中有很多灰黑色的矮墙,纵横交错的隔开很多小小的矮楼。
那些矮楼上,都悬着一块经幡,上面写有乾坤八卦的字样。
桑云穿行在其中,找到挂有“坤”字经幡的矮楼。
楼中光线亦不澄明,层高很矮,桑云是觉得抬手就能摸到房顶,加上昏暗的光线,只叫人觉得非常压抑。楼内走廊两侧有很多的门,那些门比一般家宅的门要矮窄很多,门边会有一块竹牌,上面写着风霜雨雪、松林水月的字样。从门缝里能看见有些房间亮着灯,有些房间内是暗着的,而那些亮灯的房间,有些会有模模糊糊的人声,有些也是安静的。
桑云眯着眼,找到风字房。房中灯火是亮着的,但是没有声音。
房内没有窗户,且四周墙壁上都挂着黑布。其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矮桌,矮桌旁的地上放了一块垫子,应该是供问询之人落座的。桌子上方,从天顶上垂下来一片竹帘隔绝了问询人的视线,而帘子后方漆黑一片,光照不进去,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是桑云知道,那道帘子后面坐着一个人,隐枭。
这种专门聚在汇坊暗巷中贩卖消息的人,如同天空中自在飞翔的枭鸟一般,游历于临登大陆每一个角落,他们有着自己独有的功法和天赋,搜集这世间所有的消息。但是他们又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世人知道他们是谁,以免有心之人借他们的口欺瞒于世。
这些人,被世人称为隐枭。虽然他们问价昂贵,但是世人皆知,隐枭口中,无有不知,无有虚妄。
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从那帘子后方传来,道:“小公子,请坐吧。”
桑云看见那片黑暗中蓦然出现一只苍白的手,指了指桌边的垫子。
隐枭道:“小公子,隐枭三问三答,请慎言。”
桑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问道:“东陆云氏一族近十年变迁。”
那是他母亲的母族。那里,还有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小的时候曾带着他漫山遍野摘果子的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