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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济死了。
从此,江湖中便再没有漠北三刀这样的人物。
从漠北到中原,他们挣扎了半生,甚至拼上了性命,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罔顾了一生。
更加悲哀的是,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也没有人会为他们悲伤。
情义?
称颂?
在场的一众人都不会否认,刎颈相交,情深义长,确实该为之称赞歌颂。
但看他们的神情模样,有哪个将其放在了心上,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个个脸上写满了利益二字。
或许还会有人暗自偷喜。毕竟竞争对手少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更有甚者,会在心中嘲笑他们,嘲笑他们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以卵击石。
但不论他们怎样想,现在的他们却高兴不起来,也无法嘲笑漠北三刀。
因为莫飞雨。
只要莫飞雨还活着,他们便高兴不起来,更不能嘲笑漠北三刀。
……
院落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亦是阴晴不定。
他们看向了莫飞雨。
看着莫飞雨,他们的心思忽然如潮,波澜无状,把持不定。
他们看的真切,在万济倒下之后,莫飞雨的眼神又变的清冷起来。
——毫无感情一样的清冷,冷漠至极,没有一丝的波动,也没有半点的热度。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莫飞雨缓缓的抽出长剑,并未急着擦拭手上的鲜血,而是将剑递到了左手,右手在袖袋中掏出了一物。
是那颗药丸。
他方才竟未吃下!
诧异!
其中最是惊愕的,当属白锦棠。
因为他知道那毒药的厉害之处,毒发之时,非常人不能忍,非常力不能克。
然而莫飞雨忍下了。
他非但忍下了难耐的疼痛,且又拼杀了几人。
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不叫人惊愕叹服。
惊愕之余,白锦棠的眼神愈发坚定,莫飞雨留不得,假以时日定会是铁旗门的一大祸患。
若在之前,杀莫飞雨仅仅是为了剑典,那么现在,则不尽然。
待白锦棠回神,莫飞雨已经吃了药丸。
白锦棠了解那毒药,也更加了解这药丸。
药丸的药效没有那么快。
若是想要杀掉莫飞雨,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最是简单,易如反掌,只需要走上几步,走到莫飞雨跟前,动一动手指,然后拿起手中的剑,划破他的咽喉。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又为何变得这样的艰难?
这也是白锦棠思前想后,不愿有所动作的原因。
七门八派来此的目的,已经无须多言,种种迹象均已表明,他们不为名来,只为利往。
利益!
任何事情,只要参杂了利益,都将变得不再简单。
哪怕是最为简单的吃酒喝茶,只要沾染上了利益,也会变了滋味。
现在莫飞雨还活着,倘若死了,谁若杀之,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成为众矢之的?
白锦棠不怕。
铁旗门亦不怕。
但是铁旗门行事,不能像莫飞雨那样,把这些人赶尽杀绝,做那极端之事。
那样的事铁旗门做不得。
白锦棠更加做不得。
暗自低叹一声,白锦棠颇是无奈,这声名极好,盖是大善,但有时却也是最大的累赘。
此刻,白锦棠是多么希望臭老狗再一次的出声,可惜臭老狗却蛰伏起来。
臭老狗一贯隐稳,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出头之鸟。
他不出头,总要有人出头。
可是遍观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模样,惹人心烦。
白锦棠正要说话,却是有一人站了出来。
是谢奕瑶。
在众人百般疑惑之中,她道:“小女子从未想过,这满院的英雄豪杰,竟会被一人所吓。”
她这一言,把在场众人尽数得罪,但她却是极不在乎,继续道:“诸位前辈如此主持公道,还真是让晚辈大开眼界,耳目一新。”
众人不忿,当即有人反驳:“妇人之见,垂长识短,何知我等谋划。”
这人白面净须,细看之下,与苏谈锋颇有几分相像。
谢奕瑶道:“原来是苏世伯。”
苏永灿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他处,显然是不愿与谢奕瑶多做争辩。苏家与奕剑山庄到底还是有些交情。
谢奕瑶施然一笑:“先前未曾看到世伯,不曾见礼,还望世伯不要怪罪。”
说话间,礼仪周到,神情谦恭。
苏永灿反倒愈发恼怒了:“你!”
初到铁旗门时,他便见到过谢奕瑶,那日谢奕瑶还曾远远的对他虚行了礼仪。
但此时谢奕瑶却这样说到,个中意思,苏永灿自然知晓。
——那是满满的讥讽。讥讽他只会做缩头乌龟。
不待苏永灿反唇相讥,谢奕瑶又道:“怎地不见苏家大哥,近来可好?”
“谢奕瑶!”
苏永灿高呼一声,火冒三丈。
苏谈锋早在扶亭就被莫飞雨所杀,江湖中皆已传遍,无人不知。谢奕瑶如此发问,何其侮辱。
苏永灿盛怒冲头,胸中闷气,暴喝一声“贼妇”,随后长枪如龙,直捣向了谢奕瑶的心窝。
长枪疾行,倏忽间就到了谢奕瑶身前。
枪快,风驰电掣,却依然没能逃过谢奕瑶的眼睛,她暗里将那枪式轨迹瞧得一清二楚。
想要躲过这一枪,对于谢奕瑶来说,只是动动脚的问题。
然而她没有躲避,而是一脸的惊惧骇然,花容失色般的呆怔在了原地。
眨眼间,长枪已经到了谢奕瑶的胸前,眼看就要透胸而过之时,谢奕瑶却是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她拿捏的甚好,既躲过了长枪,又显得弱不禁风柔不盛衣。
苏永灿却不饶她,那枪顺势抖动,一式大鹏展翅,由上直砸了下来。
砸到半路,斜地里来了一把大刀,架住了这枪。
苏永灿怒道:“洛千城,你什么意思?”
持刀这人,中年模样,一张漫长脸上配着一双纤细的小眼,好不别扭。
他笑呵呵道:“苏兄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
苏永灿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瞥了一眼谢奕瑶,又瞅了瞅洛千城身后那个青年,啐道:“凭他?也配?小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洛千城冷了脸,讥笑两声:“犬子配不得,莫非令郎配得?”
在他的心里,也惦记着奕剑山庄。
若是洛雪松能够娶到谢奕瑶,那奕剑山庄就是他们洛家的囊中之物。
到那个时候,南城洛家在江南的地位,甚至于在江湖中的地位,都将举足轻重。
这样想着,洛千城的脸色忽又变得欣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