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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平 反

刘尊入狱给整个家庭带来灾难性的影响,整个家庭一贫如洗,所有的资产都被检察院扣押了,除了贪污赃款被法院收缴以外,其他现金都被判处了罚金,从检察院退回来的家庭资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了杨爱珍的几个金戒指和勉强还能收看的彩电以外,就只有已经严重进水不能用的收音机了。

杨爱珍的舅舅两年前被调到江苏省水产总公司,当时就想办法把杨爱珍安排到了盐城市水产公司工作,那个年代,这也是一个十分吃香的工作,自从刘尊出事以后,杨爱珍单位从领导到同事都对杨爱珍非常同情,工作生活方方面面都给予很大照顾,公司专门把杨爱珍调动到一个非常轻松的工作岗位上,方便杨爱珍有时间有精力照顾家里的三个孩子和为丈夫伸冤。

刘尊的三个子女也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那个年代有个劳改犯父亲是要被人一直在背后戳脊梁骨的,而且连报考什么样的大学或者中学都要受影响,比如盐中,哪怕你成绩再怎么好,绝不会收犯罪分子的小孩,所以大姐只能在被拒后去市一中读书。大姐二姐还好一点,毕竟年龄大了也就懂事了,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再给母亲增加负担,所以在学校无论受到什么委屈,回来都不说,而且对弟弟也特别照顾,尤其是大姐,已经上高一,默默的承担起几乎所有的家务还帮助妈妈照顾弟弟妹妹,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最可怜的就是刘成丰,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受尽白眼和欺凌,关键是刘成丰太小,完全不明白这种变故的原因和影响,甚至不太明白爸爸坐牢了是个什么意思,还一直嚷嚷着要吃零食要新衣服,被母亲狠狠打了几次后在姐姐的怀里嚎啕大哭,经过大姐的安慰和讲解,刘成丰才渐渐有点懵懂的明白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家里天塌了,以后要过苦日子。

不久以后,刘成丰在学校经历了他毕生难忘的两件事:一、校运动会,学校安排除了运动员以外所有的学生按照班级坐在跑道外观看比赛,因为小学生天性好动,所以每个班的班主任负责跟班管理纪律。刘成丰的班主任叫吴双,是语文老师,年纪很轻二十多岁,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他是班主任。刘成丰特别喜欢这个吴老师,吴老师是爸爸的好朋友,平时在学校要叫老师,可是在爸爸的校办厂里面吃饭的时候就叫吴叔叔,刘成丰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所有的语文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上课只要刘成丰举手,吴老师就一定让刘成丰回答问题,隔三岔五的就表扬刘成丰或者声情并茂的向全班同学朗读刘成丰写的作文,号召全班同学向刘成丰学习。

可是最近吴老师对刘成丰特别冷淡,再也不叫他回答问题或者朗读他的作文了,语文单元测验每次也都勉强及格。运动会时候,班上的小朋友们都叽叽喳喳,吴老师说了好几次不许讲话,不过收效甚微,毕竟都是些孩子们,让他们端端正正坐上几个小时不动确实很困难。刘成丰开始也不敢说话,可是看到同学们都在讲话,吴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忍不住回头和后面的一个同学开始聊天,刚刚说了两句话,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慢慢的眼前景象又重新出现以后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原来是被吴双老师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刘成丰顿时泪流满面,泪眼娑婆中还看到吴老师指着他恶狠狠的说道:“再敢讲话我打死你!”

那个年代和现在不同,现在的社会老师打学生耳光绝对是个天大的事情,家长非把学校给掀了不可,打人的老师不但教师资格要被吊销,说不定人都要进去,所以绝对没有哪个老师敢殴打学生。但在那个年代体罚学生司空见惯,什么打耳光、揪头发、打后脑勺、撕耳朵(耳朵被撕裂的学生不计其数)、罚站教室外、鼻子靠墙等等手段五花八门,至于说到底采取哪一种方式体罚,完全取决于老师当时的心情和一贯的喜好。

不过我们的刘成丰同学这个却是人生第一次挨老师打,非常委屈,抽抽嗒嗒的哭了半天却一声都不敢吭。晚上放学回家把事情告诉母亲,杨爱珍搂着儿子痛哭流涕,本来想去学校找领导评理,可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杨爱珍知道不会有任何实际效果,对于这个劳改犯的儿子挨打,没有任何人会当回事,最多就是批评吴双几句,可是如果这样,儿子以后日子更加难过,所以杨爱珍想来想去只能关照儿子以后要遵守纪律,一切自己小心,不要再犯错误。

在运动会被打事件后一个多星期,发生了第二件事:语文课上吴双教生字,教到囚犯的囚字,吴双说:“这个字就是方框里面加个人字,是象形字,什么意思呢,就是人犯了罪就会像狗被关在笼子里一样被关在牢房里,所以这个框框就是牢房,罪犯就是狗”,说完还特的看着刘成丰大声问全班同学道:“大家明白了吗?记住了吗?”全班同学都大声回答:“记住了”。只有刘成丰没有做声,直到三十年以后刘成丰都能清楚的记得吴双看他的眼神。

下课以后,班上几个男孩子一起指着刘成丰大叫道:“你是劳改犯的儿子,是狗的儿子,狗的儿子也是狗,是狗日的!”,刘成丰冲上去和他们打架,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四五个男孩子一起动手把刘成丰打得头破血流,那几个男孩子还从楼梯上把刘成丰一级一级往下踢,一直滚到一楼,一边踢还一边大叫“踢劳改犯儿子,踢小劳改犯,劳改犯是狗,小劳改犯是狗日的。”

可是这次刘成丰没有哭,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就往回家走,不但这次刘成丰没哭,今后的三十多年人生,刘成丰几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幼小的他已经明白一个道理: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刘成丰回家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在母亲怀里诉苦和撒娇,而是一声不吭的打开书包开始做作业,可是脸上手上的伤痕和脏兮兮饿衣服却说明了一切问题。吃完饭的时候,杨爱珍问刘成丰怎么回事,刘成丰什么也不说,再三盘问之下,刘成丰就说了一句:“没什么,和同学打架了。”杨爱珍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上坚毅的神色仿佛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叹了口气继续喝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家里的空气陷入可怕的安静中,过了一会儿,杨爱珍还是没忍住,无声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粥碗里,这时刘成丰看着母亲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妈,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哭了,永远都不会哭,我不哭,你也不哭!”杨爱珍听了勉强挤出笑容,说:“好好好,妈妈不哭,妈妈不哭”,两个姐姐再也忍不住都无声的哽咽,一口稀饭含在嘴里,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晚上睡觉刘成丰人生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到夜里三点钟还是睡不着,但是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母亲发觉他没有睡着。其实杨爱珍也没有睡着,同样也不敢乱动,夜深以后,刘成丰听到母亲闷在被窝里不断的抽泣,刘成丰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他已经说过绝不掉眼泪,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去,一直到早上起床,双眼通红的刘成丰洗漱上学去了。

这两件事给刘成丰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但是改变也是巨大的,从此以后刘成丰像是脱胎换骨般的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会撒娇卖萌、再也不要求任何零食新衣服、其动其静,再也不要去公园坐木马碰碰车,再也不闹着要吃鸡鸭鱼肉。刘成丰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但是认真刻苦学习,衣着朴素,做事低调,同学们之间所有的嬉笑玩乐一概不参加,在家里刘成丰变得乖巧听话,听妈妈话,听姐姐话,甚至还学会了做家务,扫地、拖地,淘米,煮饭(那个年代还没有电饭锅,都是煤球炉上煮饭,饭特别容易焦,要人看着,也算是个技术活),刘成丰小小年纪心里已经树立起一个观点,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努力学习尽快长大,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这时候的刘成丰懂事的让人心疼!

刘成丰家里经过这次打击已经贫困到了极点,经常是几个月见不到荤腥,虽说那个年代大家生活条件普遍不好,可是像刘成丰家这样连续几个月见不到肉星的,却也是十分罕见的,刘家三个孩子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杨爱珍一直担心营养跟不上,但是实在没钱,三个书包四张嘴只靠杨爱珍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实在是捉襟见肘,确实没犯法改善生活,不过后来杨爱珍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常年的素食生活并没有给三个孩子的健康带来什么不良影响,三个孩子都健康茁壮的成长着。

每年只有中秋和大年夜两顿饭是大鱼大肉敞开了吃,三个孩子每次都吃的肚皮滚圆几乎动弹不得。至于家中的亲戚,自从刘尊落难以后几乎都不来往了,杨爱珍生性倔强高傲,看到刘家这些亲戚现在的嘴脸,想到他们当年巴结刘尊的样子,心中十分恶心,更加从来不和他们有一点点交集,无锡又太远,当年交通不便,去一次不容易,所以刘成丰家连过年都不跑亲戚,就自己在家四个人过年。

杨爱珍一边要养活三个孩子还要供他们读书,一边要奔波从盐城市到南京到北京为刘尊鸣冤翻案,还要去劳改农场看望刘尊,每次去还要给刘尊留些钱改善生活。为了让刘尊在农场过的好一点,少受人欺负,杨爱珍把仅有的三个金戒指都送给了管教干部。所以刘尊在劳改农场生活的十分滋润,重活累活都不用他干,管教干部就分配他做一些比如看守农田、食堂打杂之类的活,这类活又轻松又有油水,刘尊的日子反而比家人过的好多了。

家人的生活倒是穷困潦倒极端艰苦,虽说单位对杨爱珍十分照顾,可是再怎么样也是有限的,杨爱珍常常请假去外地不上班已经让很多人看不惯了,工资奖金福利一分不扣更是让人背后议论纷纷。杨爱珍一年以后开始自己在外面做一些小生意,比如往各个商场推销醉蟹,年底向各个菜市场和饭店推销冷冻的海鲜和干货,每年也能赚个几千块钱,虽说也是利用单位资源,可是单位领导对她家的情况人人知道,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刘家的日子总算开始有点起色了。

刘尊服刑两年后他的案子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杨爱珍的大姐帮杨爱珍介绍了一个背景深厚的律师,这个律师听完情况并看完材料后帮杨爱珍写了一份二十多页的申诉材料,让杨爱珍拿着材料去北京找一个最高院的退休法官,由于那个年代通讯不畅,杨爱珍拿着材料在大雪天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这个法官,白发苍苍的老法官看着像雪人一样的杨爱珍,说了一句:“看来你是真有冤屈啊!”,接过材料后和杨爱珍来到一个小饭店,老法官大致看了材料和证据,又大致的询问了一些情况,当得知杨爱珍一个女人孤身撑着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家庭还坚持为丈夫伸冤两年的时候,不禁感慨真是不容易,最后对杨爱珍说:“你这个情况我也没什么把握,毕竟我已经退休了,不过我会尽力,你先回去等消息。”说完留下杨爱珍的联系方式,连杨爱珍带来的礼物都坚决不收就走了。

一个月后,杨爱珍已经觉得没啥希望的时候,忽然接到江苏省高院打到单位的电话,说让杨爱珍带着材料去省高院申诉并告知了联系法官的姓名等等。杨爱珍立刻向单位请了几天假,大家听说这个情况也都为她高兴,要好的同事领导让她假都不要请,单位工作同事会帮她带着做掉。

杨爱珍回来兴奋了一夜没睡,但是不敢把情况告诉子女,怕他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对他们说是单位出差。杨爱珍第二天一大早就买票从盐城汽车站出发往南京,快到天黑时到了南京汽车站,当天去交申述材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南京住一天,就在省高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一上班杨爱珍就找到了联系她的那个法官,那个法官看了杨爱珍的申诉状和其他证据以后没有说什么,收下材料就让杨爱珍填了几张表格回去等通知。

杨爱珍回去以后一等又是三个多月没有消息,眼看着要过年了,当年是肯定不会再有任何动静了。大年初一,从来不求神拜佛的杨爱珍来到了城郊结合部的黄龙观烧香,从刘尊被检察院带走的那天到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零一个月,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杨爱珍给各路神仙上香祈求能沉冤得雪,刘尊明年能够平安归来。

杨爱珍上完香后在门口排队花了一块钱抽了一支签,是上上签,签上还有四句批语,杨爱珍让门口的道士解签,道士说了一大堆今年肯定大吉大利心想事成之类的话,最后让杨爱珍最好再出点钱做个法事会顺好多年什么的,杨爱珍感觉上当,便不再搭理那个道士,出门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杨爱珍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到巷子口,刚要骑车,忽然看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的青色道袍的道士懒洋洋的躺在一个破椅子上晒太阳,旁边的破桌子上放了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算命一块不准不收钱”,杨爱珍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让道士给他算个命,而且再三强调刚才已经上过当了,这次说准了才给钱。

那个道士笑眯眯说道:“放心,放心,不准肯定不收钱。”然后他让杨爱珍报了自己的生成八字,又看了看杨爱珍的面相,问杨爱珍算什么,杨爱珍说家中亲人远行,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道士又让她报了远行之人的生辰八字,推算了一番,笑呵呵对杨爱珍说道:“放心,放心,过一年就回来了”,杨爱珍一听站起来转头就走,那道士倒也并不阻拦,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急什么啊,三年都等了,还有一年了急什么啊。”

杨爱珍一听就站住了,又转回来,问道:“大师,你刚才说三年都等了是什么意思啊?”

那道士说道:“阿姨啊(盐城土话对中年妇女的尊称,表示尊重,并非说杨爱珍的年纪比道士大),你算的这个人八字上和你是夫妻命,应该是你男将吧?他命里有过富贵,不过有四年的牢狱之灾,按照命理,现在应该过去三年了,今年春节前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

杨爱珍连说对,马上递上一块钱,跟着又问这件事能不能彻底平反,道士笑笑说:“虽说是命里劫数,不过也确实是被小人陷害,你放心,回来的那一天就是冤情平反的那天。”

杨爱珍接着又问刘尊回来以后,家里的日子还能不能再好起来,道士又推算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诶,我实话实说啊,阿姨,你先生回来以后运势已低,怕是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不过你也放宽心,你家三个子女倒是都还有出息,以后你老福不差,尤其是你那个儿子,你好好培养吧。”

杨爱珍听了这番话怅然若失,不过马上又递过一块钱请道士帮忙算算儿子的命,道士让他把生成八字报了一下,推算了一会儿,又问了杨爱珍出生时候的地址、方位等等,问的特别详细,然后又和父母的命合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把一块钱又推给杨爱珍,说道:“阿姨啊,按理说小孩子的命是不可以算的,不过今天是算大人顺带看看,也不算坏了规矩,钱我就不收了。你这个儿子啊,不得了,不得了,别看他现在受点苦,三十岁以后官大财大,而且他这个命和一般人不一样,命里百神庇佑,身后的神多的很,这样的命,阿姨,说实话,我也不该算也不敢算,再说,他三十七岁以后的命我也算不出来。”

杨爱珍听完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不管怎么说,心里对这个道士已经完全信服。他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算出刘尊曾经富贵过、被人陷害坐牢、已经坐了三年、家里有三个子女、其中有一个是儿子等等信息,就可以肯定绝非江湖骗子,是有真材实料的。

杨爱珍听说丈夫已经无法东山再起,心里多少是有些失落,不过儿子女儿都很好,也算是一个安慰。这个道士的断语确实准确,刘尊坐牢回来后先后尝试过精盐、倒运煤炭、水产养殖、倒卖化肥、开办食堂等多种经营,在那个年代按理说都是好做的生意,却无一不以各种奇怪的原因亏本收场。几个子女也确实有出息,大女儿开办了律师事务所,是主要合伙人之一;二女儿先是在盐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上班,负责工程预决算这一块,后来考取了预决算师和工程师,自己开办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儿子考取了公务员,三十岁前命运波折较大,三十岁后一路提拔,并且自己在外面以老婆的名义开办了三个公司,可以说是官大财大了,这是本书主人公的命运,后面会慢慢诉说。

杨爱珍并不接回那一块钱,而是放在桌上,问出了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大师,我想问问陷害我家男将的那个人,以后运气怎么样?”

道士失口笑道:“欸呦喂,阿姨,这个可为难我了,我只能尽量帮你算算啊。”然后就问了吴连群的生辰八字,杨爱珍确实知道吴连群的年纪生日,那是因为她家里还有吴连群上任的红头文件,那上面都有,红头文件杨爱珍已经看了无数遍,几乎每个字都能背下来,至于吴的出生时辰她就不知道了,还有吴连群老婆孩子的年纪也知道,但是具体生日她不知道。于是道士又问了吴家一家人的长相、身高、家庭地址等等,总之就是能问的信息都问了。

道士沉吟良久不言语,杨爱珍看看天色不早了,有点着急于是催促道:“大师,有什么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道士笑笑说道:“你放心,他家再想害你们是不可能了,我是再想另外一件事,不晓得该不该和你说。”

杨爱珍急忙道:“没事、没事,直接说好了。”

道士正色道:“照你说的生日和面相以及家宅来看,这个人一辈子做过的缺德事很多,害的人也不是你男将一个,虽说他是大官的亲戚,有人给他撑腰,不过坏事做多了,总归要有报应的。他的运势今年开始要走下坡路,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本事和作为,不过他这一生还是平平安安的,大概能活到七十多,往后几十年虽然磕磕碰碰,但也没有什么大的祸事,除非……”

道士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杨爱珍急忙追问:“除非什么?”

道士又看了杨爱珍一眼,从旁边的布包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札稻草人,放在桌上,对杨爱珍说道:“你要真想报仇,这个小人拿回去,写好仇人的名字塞到肚子里,对准仇人家的方向,每天早晚念他的名字一百遍,念的时候心里要想着他的样子,念完以后用臭鸡蛋的蛋清混着长鱼血(黄鳝血),记住,长要活杀取血,从小人的头上淋下去,做完以后要用布包好放在床底下,记住,小人千万不能见光,一见光就没用了。十五天以后,你晚上十一点到一点钟之间,把小人拿到他家门口去烧掉就行了。不过,我要先说明,这个办法是可以让他快速倒霉,以后这个人诸事不顺,重病、短命,不过你自己也伤福气的,你要想清楚。”

杨爱珍问道:“那我伤多少福气呢?对我会有什么影响?还有会影响到我小孩吗?”

道士说道:“对你小孩没影响,你自己要损三年阳寿。”

杨爱珍一听马上就说:“这个没事,只要不影响我小孩,我自己少活三年没关系。大师,这个多少钱?”

道士说道:“十块钱一个。”

杨爱珍一听,不禁又开始有些犹豫,十块钱在九十年代初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数目,至少可以让三个孩子改善几天的伙食,放在一年前那是绝对不舍得的,可是杨爱珍这一年做生意也赚了几千块钱,况且杨爱珍再怎么不懂行也知道这是害人的邪法,杨爱珍一生都没有主动害过人,杀鸡都不敢,所以很是犹豫。

杨爱珍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对吴连群的仇恨战胜了良知,这也是凡人最无法避免的情绪,但是还是对效果不太放心,心疼这十块钱,她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还价的,于是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大师,你保证有效果吗?”

道士看着杨爱珍,微笑着说道:“这个人啊,节前就开始有点不顺了,应该是腿摔伤了吧,这几天走路还瘸着呢。”

杨爱珍想到前天还在路上碰到过吴连群,走路确实一瘸一拐的,当时自己心里还咒过吴连群永远变成个瘸子,当下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道士接过钱,把草人推到杨爱珍面前,杨爱珍收起草人正想站起来,道士又微笑着问了一句:“就请一个吗?”

杨爱珍一下子又愣住了,心中开始天人交战,她并非狠毒之人,知道吴连群的老婆儿子和这件事无关,充其量也就是路上看到刘家人的时候那种得意洋洋的嘴脸而已,可是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苦,想到丈夫刘尊在牢狱中的苦,尤其是想到儿子女儿在社会、学校、家族中受尽欺凌和白眼,一幕一幕的镜头就像电影一样展现在杨爱珍眼前,终于一咬牙,又掏出两站大团结递给那个道士,就追问了一句:“大师,确定对我小孩子没影响吧?!”

那道士也不回答,又从布包里面掏出两个草人递过去,叹了口气说道:“阿姨啊,你可想好了啊,这可是十年阳寿啊!”

杨爱珍也不多说,包好三个草人就要走,那道士又递过来一张纸,对杨爱珍说道:“阿姨啊,过个半年,你看结果,要是觉得有效果呢,就多读读这张纸上的东西,然后再回来找找我,你那十年阳寿啊,到时候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杨爱珍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手抄版的,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杨爱珍只看了开头几行写的什么“无极老母,大道至圣,一花五叶,殊途同归”,杨爱珍也没有多看,一来是做贼心虚,虽说还没开始做,不过要准备去做害人的事情,心就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二来生怕这道士再跟自己要这张纸的钱,于是慌慌张张把纸折了一下塞进口袋就走了。

杨爱珍回家路上,在菜市场买菜时候顺路买了几条活的黄鳝,这个倒一点也不心疼,放完血以后可以给儿子女儿煲汤喝,臭鸡蛋家里有现成的,单位中秋福利发了两箱鸡蛋,杨爱珍因为实在太省,结果有半箱臭了,一直放在家里阳台上,杨爱珍本来打算自己偷偷吃掉,问题是煮熟了更臭,满屋子臭味,儿子女儿闻到坚决不许她吃,扔掉又不舍得,就偷偷藏在那里,这下子派大用处了。

杨爱珍回家杀好黄鳝放了血,黄鳝血少,几条黄鳝只有一点点血,放在一个瓶子里,好在那个道士也没说具体的配比,反正有黄鳝血就行了。藏好瓶子去做晚饭,过了一会儿,去同学家玩的儿子女儿都回来了。吃过晚饭,等小孩都睡了,杨爱珍悄悄起来,把半箱臭鸡蛋全部拿出来,取了蛋清,蛋黄都扔掉,蛋清和黄鳝血混合搅匀,杨爱珍一闻那味儿,我去,真他妈酸爽!!!

从年初二开始,杨爱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按照道士吩咐的去做,反正平时也要早起给三个孩子做早饭的,现在就是再早半小时而已,晚上等孩子们睡了以后,拿到阳台上弄,十五天的仪式做下来,孩子们确实一点都没有发觉。

这个法事开始的三五天也没啥感觉,可是三五天过后,杨爱珍每次念一个人名字的时候,总感觉脑子里想象的这个人的形象具体化了,好像活生生的就站在眼前这个草人上,鼻子眼睛,眉毛胡子都清晰可见,这种感觉非常奇幻,言语很难形容,总之一句话,就是仿佛对面站着的那个不是稻草人而是活人,随着那瓶混合液越来越臭,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两三天的时候,杨爱珍夜里睡觉,甚至能感觉下面的三个稻草人有一个在打呼,感觉极其恐怖!

元宵节后第一天,也就是正月十六,杨爱珍终于做完了所有的仪式,晚上好不容易等到过了十二点,一个人带着一个搪瓷洗脸盆,一盒火柴,和装着三个小人的布包,来到吴连群住的那幢楼。到了三楼,吴连群家门口,放好搪瓷洗脸盆,把三个稻草人倒到盆里,点火柴的手都在哆嗦,划了好几根才把草人点着,急忙就下楼跑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吴连群老婆起的比往常早的多,她是被阵阵恶臭给熏醒的,叫醒吴连群,也闻到家里奇臭无比,然后儿子也起来了,也说怎么家里这么臭?!一家人在家里到处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臭味来源,于是只好吃早饭准备上学,今天是儿子开学第一天,吴夫人帮儿子整理好书包,一开门看到地上搪瓷盆和盆里的灰烬,一股股恶臭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吴夫人立刻尖着嗓子破口大骂,对门邻居被惊动出来,看了也说这个事情太缺德,其实心里在暗爽,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么大块人心的事情!

不过邻居心里也有点奇怪,虽说也闻到了臭味,可是并没有校长夫人说的那么臭啊,吴连群黑着脸从家里走出来,让老婆不要骂了,赶紧到楼下去扔掉。他是一校之长,老婆这样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实在是丢面子!而且吴连群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绝不相信这一盆臭烘烘的灰烬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虽说大过年的有些晦气,不过无非就是无知村妇寻求点心里安慰而已,所以并不太当回事。吴连群心里料定必然是杨爱珍所为,其他人就算被自己坑害和算计过,不过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巴巴的大过年夜里过来做这种事。

吴连群上班以后就打电话给城区公安局的副局长让他帮忙查清楚这件事,这个局长让城东派出所把杨爱珍传唤过去调查,按照局领导的意思是要通过不断传唤的手段逼杨爱珍承认这件事,然后说是扰乱社会治安,把杨爱珍关起来关几天

接这个案子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分管治安的副所长,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也是一个还有一定原则和底线的干部,无论是年龄还是底线都决定了他不会为了迎合领导的意图谋求升迁而不择手段,接到这个情况和领导的意思后,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太扯了,首先,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件事是杨爱珍干的,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监控,那么晚了,又是在学校家属区,肯定没有什么目击证人,这个又不是刑事案件,不可能动用什么刑事侦破手段吧,再者说,不要说杨爱珍不可能承认,就算直接承认了又怎样呢?!在你家门口烧个纸啊什么的就要被治安拘留?!违反了哪一条法律呢?!又依据哪一条规定去拘留人呢?!其实,不要说拘留,更本连进行传唤的依据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按照局长的要求每隔一两天传唤一次,直到她承认为止。

这个老所长知道,以杨爱珍这种人的性格,如果真这样做,出事情的概率极大,要真出了什么大事,上面那些打招呼的什么局长、所长谁也不会承认,肯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什么违反规定连续传唤啦,什么违规执法采取强制措施啦,什么违法拘留啦,总之自己会背上所有的锅,至于背锅的结果是处分还是脱制服甚至是坐牢,则完全取决于杨爱珍到底性格刚烈到什么程度和这件事实际后果的严重程度,但无论怎样,也不管到什么程度,领导还是领导,局长还是局长,所长还是所长,所有的后果一定是自己一个人背锅。这样事情他见多了,那些为了提拔一腔热血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为领导服务,去做很多违规违纪违法的事情,最后出了事,领导毫不犹豫把他们牺牲掉去抗雷,还要义正言辞的处理他们的情况,这个老副所长见多了,他自己还有三五年就退休了,绝不会去做这种傻事!

于是这个老副所长并没有按照局长所长要求去传唤杨爱珍,只是为了应付领导,来杨爱珍单位问了一下情况,做了个笔录就回去交差。后面领导再逼他,他就明白说没有证据,如果领导一定还要传唤或者拘留,请分管局长或者一把手所长签个书面意见或者在会议纪要里面记录一下,果然,无论是分管局长还是一把手所长,谁都不肯签书面意见,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吴连群的老婆一个月内两次来到杨爱珍住的那幢楼,就在门洞口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引得无数人嬉笑围观像看猴戏一样。回去以后被吴连群狠狠训斥了一顿,一个一把手校长夫人,如泼妇骂街一般让所有人看笑话,实在让吴连群颜面扫地。况且,吴连群坑害刘家这件事本来就做的太绝,人人心中有杆秤,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这个事情本来吴连群想低调处理,没什么人知道,可是被老婆这么一闹,现在人尽皆知,大家嘴上都说杨爱珍太不像话,其实背后人人拍手叫好,都在等着看吴连群笑话,这就叫人心向背。其实这些情况吴连群心里也都清楚,无奈还有个不识相的老婆,把本来很隐秘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

吴连群最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顺,首先,他叔叔春节后要调到隔壁市去做人大主任,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吴连群叔叔为人强势,说一不二得罪了不少人,甚至很多省委领导的账他也不买,关于他的群众反映又很大,举报满天飞,每年举报他的人民来信都要用麻袋装,其中很多都是有图有真相,只是匿名而已,经济问题、作风问题、提拔任用干部问题、指定企业成本承包工程项目问题,等等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基本上只要你能想到的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只是没有被查而已,而且这个人高度强权,说一不二,大搞一言堂,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只要不服气的,统统想办法往死里整,在盐城官场上是怨声载道,所以至此非常突然的明升暗降说是意料之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春节前吴连群就被他叔叔叫到家里谈过一次,意思就是让吴连群以后低调一点,自己各方面要注意,很多官场上结仇的人搞不动他但说不定会报复吴连群,其中还特别提到了刘尊的事情,可能有变化,让吴一切事情自己当心,他会想办法疏通关系尽快调回盐城。

校办厂自从出了刘尊的事情以后,人人心寒,正好社会上眼红校办厂的人多,很多单位和个人都开始自己办冷饮厂,当时社会上懂冷饮技术的人极少,所以校办厂里面的技术人员和产线工人变得十分抢手,那些冷饮厂都以两倍的高薪来挖人,而吴连群从来没有搞过经营,更不就不知道人才的重要,对这个事情一点都不重视,当年就走了十几个技术人员和产线工人,所以刘尊所谓的开发新品种完全成了一纸泡影,能维持老的品种就不错了,当年的利润一下子下降到了6万多;第二年,这个情况更加严重,原先出去的人继续回来挖人,出去的人才和厂里的人本来就熟悉,加上已经有了带头示范作用,走的人越来越多。吴连群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亲自找职工谈话,可是首先吴连群受到体制的约束,无论如何开不出私营企业那样的高价来,能维持刘尊当厂长时候的收入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了,其次,所有人都知道吴的手段和关系,刘尊的结局历历在目,凡是被他找谈话过的,心里都十分害怕,一但谈过话,原先一点点对铁饭碗的留恋和不舍立刻被恐惧心理所替代,跑的更快,这一点是吴连群所没有想到的,也是他害人所带来的恶果。这一年厂里连各种冷饮都生产不出来,居然回到了只能生产赤豆、盐水、奶油棒冰的程度,加上和刘尊时代不同的是,产品开始出现了竞争,大量各种新品种的冷饮上市,各个生产厂之间也从产量、品种的竞争开始了价格竞争,于是这一年冷饮厂的利润被挤压到只有区区2万多元,到了第三年,冷饮厂的人已经几乎都走光了,生产经营无法开展,厂里除了八九个吴连群安排的只吃饭不干活的关系户以外,基本上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想再招聘工人进行生产连培训的人都没有,新来的工人连机器都不会开,更别说其他的工艺流程了,整个厂处于停产状态。

吴连群把刘尊陷害去坐牢,自己却用短短三年把一个红红火火的厂子给搞垮了,本来所有教职员工每年春节人人都有一笔不菲的奖金福利,可是已经连续三年没有了,倒是听说其他学校的校办厂办的风生水起,都是承包给个人经营,学校用分成收入给教职员工发奖金,也就是都是学了城东中学,所以教职员工面上不敢说,其实背地里早就议论纷纷,民怨极大了。要不是畏惧吴的势力,恐怕就不是背地里议论纷纷了。当年刘尊在的时候,人人眼红他,所以刚出事的时候,看笑话、幸灾乐祸的人居多,可是现在民间舆论完全倒向刘尊一边,几乎所有人都对杨爱珍和几个子女都施以同情和照顾,吴连群也知道这个情况,不过众怒难犯,本来对刘尊这个事情就已经做的够绝,加上自己又把好好一个厂给弄成这样,所以对这些声音和情况只能装聋作哑。

校办厂的事情可以先放到一边,对于吴连群而言虽说是侵吞整个校办厂利润的阴谋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毕竟对他其他方面影响不大,至于对教职员工的影响不关他屁事。可是让他头疼的是,不仅自己叔叔告诉他,而且他从法院、检察院等多方面获得的消息都不乐观,总之就是刘尊的事情有翻案的可能。而且他听说最高院、省高院都有人在关心这个案子,他不知道这完全是杨爱珍凭借自己毅力一次一次跑出来的成效,按照吴连群和社会上大多数人的分析,杨爱珍肯定背后有股神秘的势力,以至于能影响最高院和省高院,这就是常年混迹官场带来的思维定势,任何问题都不从正常的、合法的渠道去考虑,而是完全从各种关系、利益的角度去考虑。其实,当年刘尊的这个案子,从本质上来说也不完全是吴连群的影响力才会重判,和当时整个僵化落后的社会环境有很大关系,可以说是政治意义大于现实意义,现在虽说才过去短短三年,可是改革开发和经济的蓬勃发展让社会形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法官、检察官到整个司法习统,对这个案子的观点也在发生了重大改变。

正是由于上述诸多原因,吴连群对这次烧小人事件追究的也不起劲,后来又打过一次电话给那个副局长,对方支支吾吾的打马虎眼,说什么证据不足,还在调查等等,吴连群就也没有多问。吴连群从这个副局长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件事基本上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可是他老婆还不识相,两次泼妇骂街简直是大出洋相,让吴连群颜面扫地。不过说来也奇怪,那种臭味在家里一直淡淡的难以散去,邻居说其实那天搪瓷盆扔掉以后基本就闻不到味道了,到了当天晚上更是完全没有任何气味了,可是吴家一连臭了好多天,就是现在也是还隐约能闻到非常淡的味道,吴连群实在找不到解释,只能认为是一种心理作用。

一个多月后,江苏省高院以事实不清、定性不准为由指定盐城中院对刘尊贪污案进行再审,盐城中院受到再审决定书后审委会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刘尊行为虽说不妥,但是并不构成犯罪,应当改判无罪,这样既符合法律精神也符合省高院发回再审的意图,另一部分人认为不管怎样不能改判无罪,否则就等于说这样重大的案件当年是错误判决,自己打自己耳光不说,还要面临后续的国家赔偿、退回没收款、恢复名誉等一系列事宜,会议上双方发生了激烈的讨论,甚至最后演变为激烈争吵,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因为意见严重不统一,再审时间一拖再拖,经省高院多次催促后,终于在近九个月后出台了一个十分捣糨糊的判决:刘尊贪污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定性准确,但是因为事出有因,并非完全出于主观故意,无犯罪恶意,故改判为有期徒刑四年,其实说白了就是等判决生效刘尊再坐几个月让他回家过年,盐城中院认为这样对大家都算交待得过去。可是杨爱珍接到这个判决第一时间就跳起来,连签收的字都不肯签。这次判决上报到省高院,省高院也没有再多废话,一个多月以后直接出了一份裁定:该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定性错误,刘尊私自节流12万利润的行为是在得到原任校领导的同意后的合同延续行为,虽未经过现任校领导同意而进行分配,但仅仅是程序不完善,不构成犯罪。经江苏省高院裁定:刘尊无罪释放,盐城中院发还没收的贪污款12万元、退回罚金5万多元、补发服刑期间工资奖金合计6800多元并恢复其教师身份、事业编制以及通过张贴公告登报等方式公开恢复其名誉,以上裁定为终审裁定。

接到裁定书的当天,杨爱珍做了一桌好菜,吃饭前杨爱珍把裁定书一字一句的读给几个子女听,一家人听完抱头痛哭,然后一起庆祝。就这样,在杨爱珍历经四年的不懈努力下,案子终于平反,那道士说的极准,还有十天大年夜的时候,刘尊终于回来了,距离他被检察院带走的那天,正好四年!

刘尊在盐城的方强劳改农场服刑,劳改农场接到裁定书以后管教干部特地把刘尊拉到家里喝了一顿大酒,刘尊边喝边哭,一直喝到烂醉如泥。第二天,劳改农场领导特地派车送刘尊回家,

车子开到城东中学大门口开始,杨爱珍就开始放鞭炮,一直放到家门口,然后杨爱珍还特地拉着刘尊一起来到吴连群住的那幢楼,在楼下放了五万响的小鞭和二十个二踢脚,整整放了二十分钟。所有邻居和认识的人都过来祝贺,吴连群夫妇躲在家里不露面,放完后,杨爱珍在楼下大喊了三声“苍天有眼啊”就拉着刘尊回家去了。

十多天以后,盐城检察院一个年级很轻的检察官把杨爱珍叫到吴连群的校长办公室,一脸严肃的问道:“杨爱珍,听说你丈夫坐牢回来,你在学校里面放了好多炮仗?有没有这回事?”

杨爱珍冷冷回答道:“是的,怎么了?”

那个小年轻一拍办公桌,大声道:“一个劳改犯释放,你放这么多炮仗给谁看呢?你什么意思?向政府和我们司法机关示威吗?!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知道造成多大影响吗?!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杨爱珍等他连珠炮般的问完,冷笑一声,说道:“请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劳改犯?!刘尊平反了你不知道吗?!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法律,什么政策的我不懂,但是谁再敢说我男将是劳改犯,我抽他耳光!!!我男将做了四年冤狱,他回来我放点炮仗去去晦气怎么了啊?!违反了哪一条法律啊?!检察院是你家开的吗?!还是吴连群家里开的?!你收了吴连群什么好处了啊,被他像狗一样使唤?!你要抓我现在就抓,千万别怂!!!”说完把双手伸到那个小年轻面前。

这个小年轻平时威风惯了,就是吴连群打招呼让他来吓唬吓唬杨爱珍别那么嚣张,来之前从没想过一个罪犯家属居然敢这样又怼又骂,35岁以下的读者可能不太明白这种情况,在那个年代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90年代初期人的概念中,只要被大盖帽叫过去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一般人早就吓得肝颤了,更不要说敢顶嘴骂人,尤其在小年轻的概念里面杨爱珍仍然还是罪犯家属,按照他的想象,被他这样一吓唬,杨爱珍这个妇女应该当场瘫倒浑身发抖才正常。

可是他完全搞错了码头,杨爱珍三年多来,市级、省级,乃至国家最高司法机关都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就是盐城市检察长的桌子也照样该拍就拍,如何会把这么一个小年轻放在眼里?!像杨爱珍这样的人可以说在整个盐城市都是绝无仅有的。这个小年轻看着杨爱珍伸到面前的双手,脸涨的通红,让他吓唬吓唬人可以,真要抓人杀了他也不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给我嘴里发干净点,不要骂人啊!”

杨爱珍哈哈大笑说道:“宝呗,(盐城土话称呼比自己年轻的人,是轻蔑的叫法,意思就是你还太嫩)你放心,我素质没那么差,不会先骂人,哪个不开眼的说我男将是劳改犯我才骂他个狗日的!”,说完就不再搭理这个小伙子。这小伙子回一句嘴又挨一句骂,再也不敢说话了。

杨爱珍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吴连群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吴连群的眼睛,鼻子几乎都要贴到吴连群脸上了,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把刘尊害去坐牢,你捞到你想要的好处了吗?你这种婊子养的畜生,一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呸!”

一口吐沫吐到吴连群脸上,又非常轻蔑的看了看这两块货,最后说了一句:“抓不抓我啊?!不抓我走了啊”就掉头走出吴连群办公室。

吴连群擦擦脸上的吐沫,和那个小年轻四目相对,大家都默默无言,场面极度尴尬。从此以后,吴连群才真正彻底消停了,不再有任何的动作,连走路看到杨爱珍家人都马上避开绕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道士的邪术起了作用,吴连群家从此一落千丈而且不断出事。首先是吴连群自己,他叔叔被调到隔壁市以后,不但没有能如愿杀回盐城,反而在仅仅七八个月后就被省检察院给带走了,经济问题就不用说了,最为轰动的还是一本性爱日记,里面记录的极为详尽,从干部到医生,还有电视台主持人、教师、商人、淮剧团演员,杂技团少女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总共两百多个女人。

最大的亮点有两个,一,日记里面附了不同女人的体毛,用透明胶贴在每篇日记的后面,二,玩弄了母女两个,母亲是附医的医生,早就搭上了他,后来被提拔为医院副院长,女儿大学毕业找工作又被他弄上床,然后安排到电视台工作,日记里面详细比较了母女俩的特点、身材、床上功夫等等,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变态可以说是举国罕见,所以这个案件也成了轰动全国的大案。

自从叔叔出了这件事以后,吴连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被人议论的抬不起头来,很快就从城东中学被调到城北小学去做校长,过了一年又被调到城区教育局做一个副科长,大概是因为长期心情郁结,又过了一年以后被查出胃癌,胃部被切除四分之三,从此以后如同活死人一般长年在家病休。

吴连群的老婆本来就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小市民家庭出生,

自身头脑和素质都有限,不然也不会以校长夫人的身份做泼妇骂街的举动。在杨爱珍烧小人当年的夏天,跟踪吴连群去校长办公室,把吴连群和财务科长(就是刘尊当年那个情人,后来又勾搭上了吴连群)给堵在办公室里,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吴连群老婆并不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从教育局到学校到女方家庭闹得是天翻地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吴连群对这个老婆没办法,因为是自己理亏,又不能和她离婚,索性就采取冷暴力,连续两年无论你怎么表演,哭也好,闹也罢,总之就是不和你说一句话。有两次老婆实在受不了了,当他面割腕自杀,吴连群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就出门抽去了。第一次只是吓唬吴连群,可是第二次是玩真的,血流满地,由于缺乏专业知识,血后来自己止住了,吴连群的儿子求邻居救命,是邻居报警和送医,从此以后,吴连群老婆变得精神失常,要靠镇静类药物才能维持日常生活,不过还是神神叨叨的,有时候连续几天一言不发,有时候又一个人喃喃自语半天。

最后是吴连群的儿子,本来就有点胖,家庭条件好,这是正常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食量大增,完全形成了一种病态,几乎每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吃东西,连冷饭都是好的,可以不要任何菜就吃掉几大碗白米饭,一年之内体重暴涨好几十斤。后来医院诊断为肥胖症,虽说父母极力控制他的饮食,但他自己还是偷偷的吃,因为实在是饿的不行,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体重达到了一百七十多斤,关键他除了吃以外,几乎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成绩一落千丈,整个人都变得傻乎乎的。

当这些消息一个一个传到杨爱珍耳朵里时,杨爱珍发现自己并没有获得想象中那种报复的快感,相反,每次都会感觉到失落、空虚和后悔。杨爱珍有时候也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根本没有用,吴连群家里现在的情况和自己没有关系,或者就像道士说的,他坏事做多了,总归要有报应的。可是,人就是这样,如果杨爱珍没有去做这件事,吴连群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杨爱珍都会拍手称快大声叫好,心中绝无一丝不安。可是杨爱珍做了这件事以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总觉得吴家发生的不幸和自己有莫大的联系。关键是按照道士的说法,虽说本来吴家也走下坡路,后半生磕磕碰碰但却也平平安安,不过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这样几乎是家破人亡的局面。吴连群到还算了,他也算罪有应得,可是我们中国人一直讲究就是再怎么深仇大恨都祸不及妻儿,可是自己这次却把他全家都害了,这两个无辜的人的人生就这样被自己给毁了。

杨爱珍终于明白,无论什么仇恨,报复永远不会得到满足和快感,即使有也是暂时和虚假的,很快就会被空虚和悔恨替代,杨爱珍从此开始,一直要去道观和寺庙里面烧香,暗中忏悔祈求神明的宽宏和赦免。

(编者注:因作者日常工作比较繁忙,能用于创作的时间十分有限,故正常每周五更新一次,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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