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楚落因为时差早早醒来,她不愿叫醒Ben,于是在桌上给他留了纸条,没想到写了一半,他便从背后敲她的脑袋;“想偷偷溜走?”
楚落吐吐舌头:“不想吵醒你嘛。”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楚落说:“不碍事的。”
Ben陪楚落一起到外面吃早餐,空气里是雪松的味道。店铺很小,是中国人开的,不大的面积里却摆满了书,楚落随手翻开一本,一眼便读到了那句话:“幸福感这种东西会沉在悲哀的河底,隐隐发光,仿佛砂金。”再看一眼封面,是太宰治的合集。
Ben把这本书买来送给楚落,她则把那本巴掌大小的小说留给了他,然后去坐飞机,半道上,楚落忍不住一笑,她真的是疯了换这么一本像砖头一样重的书乘坐飞机。
同样是晚上七点左右的飞机到达A市,楚落直接回了家,路上收到秦夜庭的消息,他问傅棠梨是否已经把戒指归还。
楚落没回消息,而是一个人摸黑洗了把脸,然后爬上床睡了过去。半夜里秦夜庭又发来消息说,他要去美国出差,楚落看了一眼后又自动屏蔽,什么时候他竟开始向自己汇报行踪了。
晚上睡觉没有拉窗帘,楚落醒来时天光大亮,北方冬季的阳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就像她带回来的那条项链,也需要一个像冬日阳光一样的宣传,夺人眼目。
像往年一样,这次的珠宝展仍有很多人慕名而来,Van珠宝举办的珠宝展不像其他的珠宝展那么无趣和乏味,这里更像是一个热闹的聚会。
大厅中央有各式各样的水果和食物,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香槟杯,恰到好处的灯光不止让珠宝更耐看,整个展会会场也变得梦幻起来。
这次的展出以故事为主,楚落让手下的人为这次展出的每一款饰品都写了一个故事,并且每一款饰品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像什么“冬伤”、“初心”,有很多人在一款珠宝前一直驻足着,楚落远远地看,或许他们从这一款小小的珠宝中看到了自己。
而每一款珠宝其实都有疗愈作用,无论戴在手上亦或是脖颈上都是一个小小的寄托,很多人都是为了心中的这份寄托和宽慰不惜掷下千金。
在珠宝展的后半场上秦夜庭也赶来了,他习惯性地张望着寻找楚落的身影,可还没等他找到,很多记者便一拥而上,一番官方的话答完后,楚落早已经到了休息室休息。
她好像经常这样,在前期准备的时候拼尽全力,等真正验收成果的那天反而可以放松了,因为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手机上有秦夜庭打来的电话,楚落看着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却没有想接的欲望,她承认自己还在生秦夜庭的气,而当她隐隐约约有一个决定要离开秦夜庭的时候,很多事情她便不想再继续迎合。
楚落看见监控的显示屏上秦夜庭问了在场的一个工作人员,再接着他便向休息室的方向走来了。
楚落已经脱掉了高跟鞋,整个身子微微斜着,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秦夜庭走进来,站在楚落的身边,楚落也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像招呼老朋友那般。
因为连日的加班,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秦夜庭看到她的样子,很多的质问好像一下子都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只剩了一句:“有没有想我?”
一个男人愿意为你低下声音,放下身段,想来,不是对自己没有一点儿情义的,可是楚落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点情义,而是全心全意。
“想把你碎尸万段,算吗?”
秦夜庭慢慢地蹲下来,手捏住楚落的下巴,用极其暧昧的话回应道:“这么恶毒啊?”然后一个吻落下来,有些重,在楚落的嘴上沾了些唾液。
楚落嫌弃地擦了擦,不再看他,只是一门心思看着显示屏幕。
大厅里的人们有些沸腾,因为已经到了每个人最期待的环节,最后一款压轴珠宝的展出,
那款珠宝的名字叫一念之差,而这款珠宝背后的故事是Ben讲给她的,Ben设计这款珠宝前被朋友算计,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一度不能工作。
然后他为自己放了几天假,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后来在酒吧里遇到一个陌生人对Ben讲了那个很老的寓言故事。
有一天蝎子要过河,但它不会游泳,于是它请求青蛙的帮助,它真诚地向青蛙保证一定不会伤害它。青蛙相信了蝎子,并且背它过河,没想到青蛙刚背蝎子过了河,蝎子就扎了青蛙一下,青蛙很不解,只听蝎子对青蛙说:“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的本性。”
Ben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不知道对方到底要表达什么,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那只青蛙侥幸不死,第二次又遇到了这只蝎子,如果是你是这只青蛙,第二次你还会背这只蝎子吗?”
Ben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伤害过我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他还沉浸在被朋友算计的苦恼中。
“但是那个青蛙还是会选择继续背蝎子过河,因为恶毒是蝎子的本性,而善良也是青蛙的本性啊。”
就这一句听起来很普通的话,Ben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们每个人怎么能够因为别人的天性而放弃自己的天性。善良和恶毒不过是一念之差,而我们很多时候都会因为外界改变了我们自己。
主持人把那个假如你是青蛙的问题也问了在场的一些人,答案众说纷纭,后来主持人说了句“善良是青蛙的本性”时,全场静默了几秒钟。
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不断被伤害,然后自我治愈,然后再被伤害的过程吗?有人变了,有人却仍然在坚持着,善良本是一念之差,各安天命。
“但是青蛙还是会死!”台下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句。
“蝎子没准早就溺水死了!”
台下有些争吵不休,主持人来了句有些俗套的总结:“善也好,恶也好,最终谁都会死。”
秦夜庭看的一脸不解:“你换了压轴的,没用那枚戒指?”
“戒指在傅棠梨那,我怎么用?”
“她没来还给你吗?”
“秦总,你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再让人还回来呢?”楚落的笑容那么空无一物却又得当大气,像是知晓着万事万物却又无所谓的样子。
“我没有送给她,我只是让她拿去玩几天。”
“反正整个Van珠宝都是你拿来讨好她的礼物,又何况一枚小小的戒指。”楚落说这些话的语气平淡极了,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不那么晴朗的空气,一点都不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女人,好像她真的不介意,弄得秦夜庭想跟她争辩,又好像无处争辩。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秦夜庭的音调是格外的低和温柔,掩盖了他迫切想要解释的心情,阳光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一下子合拢来。
楚落没再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只是问了问秦夜庭,如果他是那只青蛙他会怎么选。
“我一直都是蝎子,但是蝎子也有它想要守护的东西。”楚落看着秦夜庭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含在他的眼睛里,大概是她所一直渴求的心意。
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秦夜庭,她是那只已经变得铁石心肠的青蛙,她不想被继续伤害了。
珠宝展的同时,楚落买了微博热搜,但没想到最后火的是那个假如你是青蛙你会怎么选择的话题,某个时间段里竟一跃成为热搜榜第一名。
当讨论不出答案的时候,很多有才的人都对这个简单的寓言故事做出了各种改编,与此同时,那款“一念之差”也喜提微博热搜榜第五名。
助理给楚落发来截图,小心翼翼地问楚落:“楚经理,买了这么多热搜吗?”
“不是,这些热搜都是真的。”没想到被傅棠梨这么一搅和,好像因祸得福了。
沙发上的女人看起来稍稍有些疲惫,和镜头前的样子判若两人,秦夜庭坐在楚落的旁边若有所思,自他认识楚落之后,这个女人就一直给他惊喜,不可否认,楚落确实是有能力的,好像所有的困难到了她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这一刻的秦夜庭不得不在心里对她默默敬佩。
那款“一念之差”已经被炒到了一个很高的价格,但仍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楚落不禁猜测道,大家可能是想花很高的价钱以表自己会一直善良的决心。最终它以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卖掉了,与此同时,Ben之前设计的许多产品都销售一空。
用珠宝讲故事,确实会抓住很多人的心,但是楚落知道,这种形式只能用一次,珠宝展的主题她每一次都不想重复。
所以在记者问楚落明年还会不会继续讲故事的时候,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请问这位叫Ben的设计师是贵公司新签约的吗?”
“不,他是自由珠宝设计师,我的挚友。”说到这里,楚落会心一笑,露出嘴角尖尖的小牙齿,似一只狡猾的小兽。
珠宝展完满结束后是Van珠宝举办的庆功宴,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楚落上台发言的时候,没想到上去的是楚落的助理,助理代发言,而楚落已经在飞机上了。
没有故意瞒着大家,只是也没有跟谁特意说,就这样悄悄地开始了她的年假,仔细算算离上班还有小半个月,这也是她这两年来休得最长的假期。
当一个人不想再取悦别人的时候,那她只需要取悦自己。
秦夜庭站在大厅中央拨打着那个已经关机的手机,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虽然楚落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自己。
楚落的助理刚下来就被秦夜庭问楚落去了哪里,助理只好老实交代:“楚经理让我买的去英国的机票。”
秦夜庭紧皱眉头,她还真的是一点要走的讯息都没有给自己啊,在休息室里他察觉到她对傅棠梨的微微不满,但是仍可以跟他不动声色的调情。
甚至在她穿好鞋子出去面对记者问的时候还抱过他,跟他说:“我去去就来。”她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旁,一只手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让他恨不得把她揪住就地正法,没想到她所谓的去去就来竟是去了英国。
秦夜庭赶紧让秘书取消了今晚定好的酒店,买一张飞往英国的机票,那一刻秦夜庭也来不及细究他这么迫切地想要追过去是为了什么,或许就是不甘心吧。
英国的夜里九点钟,楚落抵达机场,因为吃不惯飞机上的食物,她饥肠辘辘,头发也因为在飞机上睡过去有些乱,她用力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打起精神拖着行李箱找Ben。
机场晚上的灯光显得寂寞而空旷,一对穿黑色大衣的恋人坐在咖啡馆里,女人靠着男人的肩头沉沉地睡着,脸上有点红晕。
在那一刻,楚落突然很想秦夜庭,想念他的拥抱,虽然争吵是他们日常表达感情的方式。
楚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秦夜庭的电话和消息跳出来,她的喜悦就这样蔓延开来,像酒杯里溢出来的酒,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别人分享,她的恋人也会在远方念着她。
消息是间断的,但是加起来有很多条。
这就是你说的去去就来?
你去英国做什么?
刚好有个客户在英国,我需要你陪我。
楚落看到最后一条,嘴角突然就落了下来,原来他找她竟还是因为工作的事情,楚落关掉手机,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Ben接到楚落的时候,那对情侣也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他们在街头相拥,然后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
Ben的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楚落坐在里面格外昏昏欲睡,到酒店的时候,Ben喊了她好几声才醒,他送楚落回房间,然后约好明天去找朋友帮楚落做一次造型。
楚落整个身子往沙发上一躺:“我可能要睡到很晚。”
“你醒了给我打电话。”楚落跟Ben比了个OK的手势,便不想再开口说话,她抬眼看看窗外,异国他乡的夜总是不那么黑,好像随时都会醒来。
Ben走后没多久,秦夜庭的电话便打了进来,楚落没好气地接起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