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栋……34栋……有了!”顾野趴在居委会门口的宣传栏上,手机打开手电筒,强光照着打印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质表格。手指移动到的这一行,白纸黑字显示出楼长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搬家那天她来居委会登记过,当时值班的阿姨除了提醒她别被偷行李,还跟她说每栋楼都选出了一个楼长,基本都是退休的叔叔阿姨们就任,平常遇到什么邻里纠纷都可以去找他们解决,她那栋楼的楼长是蒋阿姨,就住在哪一层几零几。
顾野当时光听不记,完全没往心里去,在她想来自己天天早出晚归,除了上班就是窝家里猫着睡觉上网,能跟邻里有个屁纠纷,压根没记住楼长家是哪儿。
午休跟房东通完电话,忙了一整个下午,顾野顶着领导的白眼,硬是没像往常那样留下来加班,一下班就匆匆往地铁跑,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挤了四站路回到小区,气喘吁吁跑到居委会门口,发现大门锁着,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
虽说是意料之中,顾野心里的失落依然层层往上冒,垂着脑袋转身,余光瞅到门口的宣传栏,又升起一点希望。凑过来一看,居然真的贴着各个楼长的资料表。
34栋楼,205室,蒋美妍。顾野给表格拍了张照片,免得自己犯金鱼脑袋,走半路上又忘记。
上楼梯到二楼,对着门牌号挨个找,楼梯口左拐第三间就是。顾野对着手机屏幕打理了一下乱蓬蓬的短发,挤出一个工作常用的笑脸,按了一下门铃。
……半晌没动静。
顾野手指挠了挠脸颊,又按了一下门铃,停顿几秒,再按两下,再两下,两下……手指刚要继续按下,防盗门“砰”地打开,差点撞到她的鼻子:“好了快别按了,催命哪!”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没好气地探出脑袋,乌黑的头发精心烫成羊毛卷,身上戴着围裙,一手还拿着锅铲。打开的房门里透出油烟机的轰鸣声,还有烟雾缭绕的菜籽油香气。
顾野讪讪地笑了笑,“阿姨,您忙哪?”
蒋阿姨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警惕道:“小姑娘,你干嘛的?”
“楼长您好,是这样,打扰您几分钟,我是住您楼上403那单间儿的小顾,前两天刚搬进来。”顾野露出个讨好的笑脸,语气十分乖巧:“想问下您,您认识我之前那些住户吗?”
“那我哪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一个个搬来搬去的,一年都换好几个,谁能记得清。我当楼长的,我也不管这些。”
蒋阿姨老大不耐烦地抱怨道,惦记着锅里的菜快糊了,说完就想关门,顾野连忙蹿上前去,两只胳膊扒住门缝,匆忙道:“那您记不记得,比如说我之前的住户发生过什么事儿,403这间屋子您有印象吗?”
“403……等会儿,你住403?”蒋阿姨的动作顿了下,神情有些松动,“你等我一下啊。”
拖鞋声拖拖拉拉地走远,蒋阿姨回厨房关了火,油烟机的轰炸声暂时停歇,顾野松了口气,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
等了大约几分钟,蒋阿姨烫卷发的脑袋再度从门缝探出,神情染上了一丝奇异的意味,顾野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朋友们热烈讲八卦的时候脸上出现的一种表情,近乎眉飞色舞。
“你说403,那我大概是知道。几年前,那间屋住了对小情侣,”蒋阿姨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说到“小情侣”的时候嘴角微妙地下撇,诡秘地看了眼顾野,好像在暗示什么。
顾野茫然地望了望她,不懂这有什么好暗示的。“嗯,嗯?”
蒋阿姨撇撇嘴,继续道:“……年轻男生,打扮得可时髦亮堂了,身上还喷的香水,诶唷……”
“反正有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一起在房子里自杀了,吞了几瓶安眠药片,一个当场死了,一个没死成,打了120。后面连警察都过来了,拉了警戒线,还把房东和附近邻居都叫过去谈话,那会儿事情闹得很大,你随便问,我们这边住的老邻居都记得。”
“这样啊……”顾野沉重地应道,随即反应过来,惊愕地睁大眼睛,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了:“不是,搞半天我租了个凶房啊?”
沉浸在分享八卦的快乐里,蒋阿姨感慨地瞅了她一眼,点点头。
“……”顾野一时间说不出话,脑子里800块的房租不停循环。
“剩下的就没啥好说了,你问别人吧,都一样,我得赶紧烧菜了。”蒋阿姨说着又要关门。
“等等,蒋阿姨,那个活下来的男生叫什么你知道吗?是不是叫程孝先?”顾野忙问。
“好像是这个名字,程什么吧。”
“那您知道他后来搬去哪里了吗?”顾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道。
蒋阿姨摇摇头,“我哪知道,打从那天起就再没见过那男的,好像还是他家里人来把行李搬走的。那以后房子空置了很久,一直没租出去,刘老头都悔死了。”
刘老头就是403的房东,顾野中午刚跟他通过电话。
顾野谢过蒋阿姨,垂头往楼上走。帮陌生人调查个联系方式,结果调查出自己住的是个凶房,这算什么事儿……要搬家吗?几乎刚一产生这个念头,顾野就打了个哆嗦,心下猛地摇头。
不说别的,800块一室一厅整租,这条件在清湖市到哪找去?离公司又近,附近就有菜市场,便宜小餐馆也多。而且刚搬进来没多久,还没从上次搬家的疲累缓过来,至少也住满一年再说吧。
最重要的是……付完房租卡上就剩三位数,这个月工资还得等到下个月15号才发,不住这就只能卷铺盖去睡天桥洞,贫穷比凶房更可怕啊。
默默盘算完,顾野跟平常一样开门,换上毛茸茸的拖鞋,摸黑走进最里面的卧室。
打开卧室的灯,顾野在床边坐下,随手摸了摸床头柜上的红色电话机,目光扫过空间狭窄,却分外整洁温馨的房间。
……也没有多可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