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杂幽蓝色的火苗吞吐，油温升高，倒入切碎的葱姜蒜末，伴随着“滋啦啦”的响动，狭窄陈旧的厨房里弥散开油脂辛香的气息。
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在灶台和水池前熟练地忙活着，清洗干净的小青菜叶片呈现出鲜嫩的绿色，还带着水珠，案板上剁碎的瘦肉末和着水淀粉，在女人粗糙的指间飞快地揉出一个个肉圆。
徐小雅茫然地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看见妈妈和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活着烧菜，看上去是青菜肉圆汤，她小学的时候有阵子很爱喝，上初中以后，家里很久都没做过了。依稀记得妈妈抱怨过，这道菜做起来很麻烦。
徐小雅望着妈妈的身影，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涌出了眼泪。原来，原来是噩梦呀，林欣，柳媛媛，那个女孩，混乱的记忆在她心里翻腾不休，然而此刻，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家里，她感到身体放松下来，没有什么外面的人能伤害到她了，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她的。
“嘀”，似乎是烧好了，妈妈关上了轰鸣的油烟机，厨房瞬间变得格外安静。徐小雅怀着感激的心情，珍惜地看着妈妈把色泽清亮的汤汁盛到瓷碗里，洒上几片她最爱吃的香菜碎末，端到桌子上。
“汤烧好了，快来趁热喝。”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扬声喊道。
徐小雅用力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她自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的，妈妈。”
拖鞋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走近，徐小雅的脖子像是锈蚀了一般，艰难地回过头，短短的几秒钟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如果再用力一点，恐怕她的眼睑都会当场撕裂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欢快笑着朝她走来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身材，犹如照镜子般，镜子里的“徐小雅”施施然走了出来。
只有那副明朗的笑容，盛满柔和笑意的眼睛，是过去的自己所没有的。
徐小雅僵在原地，对面的“自己”越来越近了，近到下一秒就要撞到一起，徐小雅来不及避开，忽然间身体像浸入冷水，打了个寒战，不过眨眼的功夫，“徐小雅”已经穿过她不见了。
她模样可笑地扭过头，惊愕地发现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徐小雅”在饭桌边坐下，期待地端起汤碗，舀起一块肉圆送到嘴里：“唔……真好吃。”
女孩满足地眯起眼睛，妈妈看到她这模样，忍不住嗔道：“这回饿狠了吧，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小孩子家家的减什么肥，你又不胖。”
“喂！”徐小雅吼道，目光扫过喝汤的“自己”，随即急切地投向母亲：“妈妈你怎么搞的，这个人不是我，快把她赶出去，我才是你女儿！”
母亲神情分毫未动，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徐小雅有点生气地冲过去，伸手去扯母亲的衣袖：“妈妈，你在干嘛……”话音掐断了，仓皇地飘落在空气里。
徐小雅慌然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手指，片刻之前，徒劳地穿过了母亲的衣袖。“怎么会，怎么……”
“再来一碗可以吗？”饭桌前的“徐小雅”乖巧地说，递出干干净净的空碗。
妈妈不太情愿地念叨着：“喝这么多汤，待会晚饭又不好好吃了。”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儿盛了满满一碗。
“徐小雅”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挨着妈妈的肩膀：“不要把肉圆都给我呀，你也多吃点。”
“我不爱吃肉，你最近是长个子的关键期，多吃点……”
一番争论过后，“徐小雅”端着满满盛着肉圆青菜的瓷碗，重新回到座位上，心满意足地叹道：“这么好喝的汤，我都想替你多实现几个愿望。”
“……！！”身形半透明的徐小雅恍惚着抬起头，看向那个诡异的“自己”。
妈妈回厨房洗菜，女孩舀了一勺汤，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睡得好吗？”
徐小雅脸上茫然的表情，逐渐过渡为惊恐，她明白过来：“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忘了吗？”女孩啜了口汤，语气柔和地说：“我帮你实现愿望，现在该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变成我的样子，你想做什么？”徐小雅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心里充满不好的预感。
“热腾腾的，家里做的饭，我很久没有吃过。”女孩的余光都没往徐小雅身上瞥一眼，望着汤碗，低声说：“你有个好妈妈，做饭很好吃。”
“再麻烦的菜，只要你提出来，她就愿意做。”
“不过，从今天起，你的妈妈归我了。她会把我当成她的女儿，毕竟，你并不需要。”
女孩丢了颗肉圆进嘴里，腮帮鼓起嚼啊嚼，口齿不清地说：“这就是，你要支付给我的代价。”
徐小雅呆呆地盯着她的动作，清秀的脸孔逐渐扭曲，下一秒发出尖利的嘶吼，全力朝她冲去，然而还没挨到衣角就被无形的力量定住，晕头转向地抛掷到了房间另一头。
女孩叹口气，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碗。
厨房里的中年女人顿了顿，心里有点古怪的感觉，刚才好像听见了小雅的声音？
女人疑惑地回过头，客厅里小雅还在认真地喝汤，注意到她的目光，弯起眼睛冲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和从前不同，显得格外温和。
……
清湖市，翠堤花园小区。
昏暗的房间，窗帘紧密地合拢，无法透出丝毫光线。
柳媛媛裹着厚厚的毛毯，蜷缩在座椅上，电脑屏幕散发出微微的荧光，笼罩住她阴沉的面孔。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空荡荡的网页，正中央的对话框里是淡灰色的字迹：
「你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