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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韶华篇(二十四)

“涵虚,水映天空,果真名不虚传。”奈枯荣看着此情此景。天、云、水、人家,似乎看不清它们的界线,像极了虚影,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青与白交错,那是天上铺下的织锦。

“好了,你们先退下,待我独自查看。”奈枯荣背着手,让随行的士徒先离开。

“少主,藏书阁很多东西不可懈怠,还是让我们追随比较好。”

“不必,藏书阁是我家设的,我心中自由分寸。”

看着士徒渐行渐远的身影,奈枯荣快步走到窗前,“浮生,你可以进来了……人呢?”奈枯荣把头伸出去半截,四下张望,仍不见浮生踪影。

“我在这里。”浮生声音传来。

奈枯荣回头,只见浮生早已站在书架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翻阅。奈枯荣一阵惊讶,又是一阵尴尬,“你还真是厉害,一点声音都没有。”

浮生不再同他搭话,手上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久久停留在某一页,眼中失了光彩。

南土弈扶,无姓氏族,其族神秘,技可通灵,厌其凡尘,携银杏去,去于第二十六代城主,此间再无南土弈扶。

浮生眼中掠过一道戾气,抓紧了米黄的职业,生出几条褶皱。

“呵。”浮生讥讽一笑,草草关上书,丢回原处。奈枯荣见状,拿起那本书,很容易就翻到了浮生看的那一页。他站在浮生身旁感受到一种寒气,还有一种自己无法确定的悲凉。

“南土弈扶,无姓氏族……好草率的解释,你看的什么神话这也太荒唐了吧。”奈枯荣轻笑。

“你看看封面不就知道了吗。”浮生声音冰凉。

“我看看……啊?史册!怎么可能!”奈枯荣吓了一跳。关于南土弈扶的消失,他或多或少有所了解,确实总体是刚刚那么一个说法,但他认为在这基础上应该还有更为详细的解释,只是他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不曾深入了解但万万没想到正史上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

浮生拾级而上,与奈枯荣约定好,她去查她想知道的,他在完成奈晟安交给他的任务的同时帮浮生接应。浮生躲过守卫的视线,踩着栏杆纵身一跃,跃入内阁的窗,轻轻落地,整个过程就像起了一阵风。

内阁的藏书大多数是法术和武功秘籍,史籍相关的书远比外阁少,按照本有的时间顺序摆放,一千年前左右的记载寥寥无几,浮生一本一本翻阅,一夜也不放过。

“混蛋!”浮生一掌拍在书上,“半个字都没有提起,奈钰你这个鼠辈,连将真相公布天下的勇气都没有吗?沁灵建于九百九十七年前,这三年的空白历史,你和秦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浮生死于叛乱之中,魄散魂飞。用了三百年闭关才只找回了两魂六魄。三百年里她半步都不曾离开过冥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后来又苦于修炼,当再一次踏上凡界的土地时,已是沧海桑田。

浮生沉默了,她早知复仇之路艰难万分,不是仅仅杀了秦桑那么简单。可是她现在对如何将真相公布于世毫无头绪,一点突破口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等等,藏书阁内阁何处来的怨气?

浮生回头,才发觉越往里走,怨气越重。细细想来,打从进藏书阁,就一直有怨气的存在,只是浮生在长川这种重怨之地呆习惯了,较为微弱的怨气都自己自动忽略了。

那些藏书阁的守卫不被允许进内阁,只能守在外阁和内阁的门口,那些地方怨气并不重,又因为他们有修为在身,所以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可离藏书阁很近寻常人家怎么办,他们毫无修为,常年怨气入体,岂不会成为似人似鬼的怪物?

为什么会有怨气?怨气从哪里来?

走到一扇大门前,四周怨气弥漫,还设了阵法。这样非常清楚了,某个人或组织是利用怨气来封印这这扇门后的东西。

望着大门上的浮雕,似乎缺了一块。浮生上前,看得更清楚,是一个玉佩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打开大门的机关了,没有这个机关便无法打开,若是硬闯,任凭任何凡人和大部分的亡灵都会被怨气和法阵阻在外面。

可不幸的是,这次来的,是天下怨气堪称前三的长川鬼主,这些伎俩又怎么挡得住。

摇身,浮生现本灵,从缝隙间直入门后。

门后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除了正中央的案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箱子外,其他空空如也。

调动好箱子上的机关,箱子自己打开了,露出三摞铜片,浮生凑近了些,不经意间念出了上面的字。

“《南土七陵史》《月落》《南土弈扶城主总集》……”浮生眼睛涩涩发疼,顷刻间跪坐下来,抱着这个大箱子,如同一件至宝失而复得。浮生的手指摩挲着铜片上刻着字迹的凹槽。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在她眼中,箱子里躺着的已不仅仅是史籍了,而是生命,它有它的呼吸,也有它的心跳。此刻,浮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一千年里又活了。

“南土七陵,丙午立,己酉亡。期时三年有余,唯城主秦桑一人。丙午年九月初一,迎娶前弈扶城主四妹念笙为妻。同日,夜,叛逃宗门。同年十一月廿二,取关自立……——《南土七陵史》”

南土七陵这个不为人知却又真实存在的时期,第一次渗入了光,纵使只有短短的三年。

但它为什么终究被奈家取代了呢?浮生想知道答案。不过,《南土七陵史》里面没有记载。浮生看向一旁的《月落》,月落,月亮落下,意味着原来不再是天空的主宰。月亮是什么?先不论别的,月亮是无姓氏族的信仰,所以,浮生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本书写的是什么了。

“丙午年九月初一,弈扶湾大喜,群英荟萃,十里红妆。至暮,新郎秦桑伙同沁灵关关主叛乱,无姓氏族覆灭,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百岁古城弈扶湾火光四起,一朝化为灰烬……——《月落》”

伙同奈钰,原来,浮生的仇人不止秦桑这一个头目,奈家,如今这个奈家……浮生平静下来,细细思索,秦桑与念笙成婚那日,整个南土的九大关主,七大湾主都来赴宴,又几乎死尽在那场叛乱中。浮生很肯定,千里移川送走的人中,绝对没有奈钰。这样看来若说奈钰清清白白,鬼都不信。

奈钰,我虽不知你今时的转世在何处,但你放心,秦桑的下一个,就是你。

“浮生,南土弈扶第二十六任城主,亦为最后一任城主。无姓氏族,女,为第二十五任城主苍梧与正妻白芷独女,卒于丙午年,享年十九岁……——《南土弈扶城主总集》”

浮生关上了最后一页铜片,将一切整理成一开始的样子,她已经进来很久了,必须要离开,在非冥界的地方现本灵是有限度的,若是再耽搁,恐怕就出去不了了。况且,奈枯荣还在为她打掩护。

出了石室,浮生立马变回真身,准备翻窗出去。只是她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进而乏力。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因为浮生魂魄残缺的缘故,元神时常不稳定,开始变得混乱。浮生竭力像走出这个地方,但才刚迈出一步,便瘫坐在地,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浮生怎么还不出来,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我得想想怎么继续赖下去。”奈枯荣站在外面搓了搓手,转来转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还是进去看看比放心。”

奈枯荣没多想,也趁守卫不注意跃进了窗户。

“今天怎么老起风?”一名守卫道。

“可能是要变天了。”另一名守卫回答。

奈枯荣轻轻落地,便看见倒靠在桌旁的浮生,霎时面色铁青,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去,轻声:“浮生,你醒醒!”奈枯荣见其没有反应,二话不说,背起浮生就跃窗而出,直奔藏书阁外。

“好大一阵风。”

“嗯,应该加衣服了。”

早在藏书阁外等候的孟昭、战翎看见原来的火急燎急的奈枯荣,又看见背上背的浮生,立刻迎了上去,接住奈枯荣手里的水寒剑。

“湾主这是怎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奈枯荣说罢,领着孟昭、战翎直入离藏书阁最近的一家客栈。

“老板,四间厢房,请快些。”奈枯荣松下背上的浮生,对孟昭、战翎道:“你们先扶浮生湾主上去,再大概确认一下有没有外伤,若果有的话,平时我这么教的怎么来,这一步,只能战翎来做,我现在要去找郎中,其他就交给你们了。”

掌柜在前面幽幽地走着,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慢慢张口道:“从……这一间……向右边……数……四间房……都是你们的……”

孟昭、战翎架着浮生刚迈进门槛,便看见这厢房中的一切东西都用布盖着,窗户紧闭,有一种凄凉、压抑之感。

“掌柜姐姐可否……”战翎回头,因为和孟昭手脚不便,想让掌柜帮忙把这些布掀开,不料刚回头看,连人影都不见到了。

求人不如求己,战翎独自一人扶着浮生,孟昭迅速开窗通风,将盖着东西的布都掀开,收好。

“厢房还算整洁,东西都还干净,无需再打理,你可以把湾主扶过来了。”

另一处,奈枯荣正拉着一位郎中飞速向客栈这边赶来。

刚到客栈门口,那郎中一抬头,看见客栈的招牌,道:“文夕楼!公子要去的是文夕楼?”

“是的,怎么了?”

“啊!”郎中一声惨叫,甩开奈枯荣的手,撒腿就跑,六十多岁的人了,那速度与二十岁的青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待奈枯荣反应过来,人早没影了。

奈枯荣对这个郎中的反应连风都摸不着,没有办法,于是又在别处医馆找了另外一位郎中。结合已有的教训,奈枯荣这一次死死地抓着这个人的胳膊,不出所料,与上一次的反应完全相同,郎中拼命挣脱奈枯荣的“魔爪”,可是徒劳。

“放开我,病我不治了。”

“喂,这个文夕楼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的都见了鬼似的。”奈枯荣一头雾水。

“公子,算是老夫求你了,放我走吧。”郎中哭丧着。

“今天你话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我……”郎中语塞,眼珠一转,指着文夕楼的一角道:“公子你看那里,仔细看。”

奈枯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刚想问下去,才突觉手里一松,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这年头的老郎中……”奈枯荣沉眸想了想,不久又领来一个郎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奈枯荣此次并没有再拽着人了,而是紧跟在身后,郎中走一步,他走一步。

文夕楼门口,郎中看着客栈的招牌大惊失色,转头打算就跑,而此时奈枯荣正好直直地盯着他,道:“你现在是想跑呢还是要喊呢?”

“公子,你找别人吧。”郎中擦了一把冷汗,绕开了奈枯荣。

“哦是吗?”奈枯荣发出疑问,“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郎中霎时间只觉得颈间一阵冰凉,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原来是奈枯荣的水寒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首先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奈,全名奈枯荣,就是你们管他叫二少主的那个奈枯荣。懂?”

“少主?”郎中惊愕。

“现在,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身体抱恙。关于文夕楼我或多或少了解了一点,但你放心,本少主水寒在手,不惧它魑魅魍魉,你只管看病,我只要我朋友身体康复,谁若阻我,我灭谁。走吧。”

郎中一直在打颤,无奈之下,只好跟在奈枯荣后面,进了他们心中的鬼窑——文夕楼。

奈枯荣摇了摇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非要剑架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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