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吉斯少将第一次见到皇宫那辉煌的穹顶时,他忍不住回想起许多年前与伙伴第一次乘坐马车的那天下午。他们当时穿着粗造的布衣,在空旷的荒野中围坐着无忧无虑地大声谈笑。而现在,军团的铁甲正在他背后一闪一闪地反射着落日的云霞。
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将回过神,就此向永恒的尽头呐喊出声。
“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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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历168年,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四个年头。充斥着荣誉与背叛的硝烟已经成为了大陆所熟知的日常,无数英雄用铁与血将自己的姓名刻划在厚重的史书上。而这一幕乱世的戏剧,似乎终于要在两位主演的精彩表演中谢幕了。
一切要从五年前的那个秋天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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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帕尔米亚帝国近乎占满整个大陆的广阔领土内,信奉着唯一真神的阿尔德拉教是仅有的宗教,也是被世世代代的皇帝所承认的国教。据好事之人的恶意揣摩所说这是因为开国皇帝李典拉德·维特斯托克和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女教宗赞恩·阿尔德拉之间超越了一般友情的关系造成的。无论事实如何,教团聚集了大量的财富,而其中的某一笔则用在了修建孤儿院上。前提条件是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要学习阿尔德拉教的圣典。
雷吉斯就是受到教团恩惠的孤儿之一。年仅17岁的他便已经可以在神学上与资深的神父们进行辩论,但他依旧会做出一些令修女们想要把他关在禁闭室里一整天的举动——就比方说现在。
在笔直耸立的龙脑香树干之间绑上吊床,将圣典的手抄本盖在脸上呼呼大睡——这正是雷吉斯被找到时他的姿态。
“你居然在这里偷懒!卡罗塔修女指定的任务你到底做了没有啊——!”
少女毫不犹豫地一指戳在双眼中还带著朦胧睡意的黑发少年的软肋上,并且小心地接住那本厚厚的圣典。
“啊——!!”
在睡梦中遭此猛袭,雷吉斯自然而然地摔到了地上。所幸吊床离地不是太高,他整了整凌乱的不成样子的衬衣便安然站了起来。十六岁的金发少女气鼓鼓的样貌正出现在他眼前。宛如玻璃雕刻般纤细精美的脸蛋,以及在细长睫毛底下的紫色瞳孔,正是雷吉斯最为熟悉的法尔谢菈·阿尔德拉的面孔。
“好啦好啦,不就是背诵福音书第六小节吗?我现在背给你听‘主行走在地上,正如行走在他的国’...”
“那你还记得今天轮到你给大家做晚饭吗?赛鲁特和阿尔提娜已经找了你半天了!”
雷吉斯眯起眼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然后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
“我现在就去!法尔,记得帮我想个借口啊!你也不希望我被卡罗塔修女杀掉对吧——?”
看着在山丘上逐渐消失的雷吉斯和一旁孤零零挂着的吊床,法尔谢菈忍不住摇了摇头。紧接着她小声嘀咕道:“明明马上要成为神父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真是的,冒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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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鲁特,再添一点柴。”
“——好。话说这是我们第多少次帮雷吉斯那家伙善后了,万一被嬷嬷发现我们都要倒霉。”
“安心啦,到现在为止还无事发生不是吗?况且在神学测验上我们还不是得依靠他一些。”
阿尔提娜熟练地将辛香料加入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大锅并搅拌了起来。以消毒、调味、促进代谢等为目的而使用辛香料来增添风味的做法是圣帕尔米亚帝国的国家特色,即便是在帝国边陲的小小孤儿院也能保证供应。
“喏,先尝一点吧?我看看有没有必要再加点香辛料进去。”
赛鲁特从阿尔提娜手中接过木勺,将其中的浓汤一饮而尽。紧接着他毫不掩饰地赞赏道:“真不愧是阿尔提娜,一切都恰到好处!不过要是能换换别的口味就好了,即便是这么完美的滋味,在喝多了以后也会略微想改变一下。”阿尔提娜摇了摇头:“可惜我们现在已经买不起哪怕最便宜的其他香料了。教团的每年的资助都在变少,而我偷偷听神父和院长说,今年的资金迟迟还没有送达...”
“...想那么多干嘛?以雷吉斯的口才,他以后一定能说服教会里的主教们给我们增加补助的!那些大人物怎么会在乎这么一点小钱?只要拨给大圣堂最简陋的一间忏悔室十分之一的钱财就足够我们用一整年的了!最近应该只是他们疏忽了吧。”
“是啊,书上描写过的大圣堂是那么的荣耀,我真想亲眼去看一看啊。你说得对,怜悯世人的教会爱着每一个人,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给弟弟妹妹们做一桌别样的好菜了!运气再好点我们甚至可以修复破损的圣母像。嬷嬷已经絮絮叨叨很久了。阿尔提娜,我真是好期待啊。”
“是啊。”
在热气蒸腾的小小厨房里,少年和少女正一同憧憬着未来的模样。然而厨房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两人吓得连忙躲藏起身形。
“抱歉我来晚了!这是我做的福音书第六节的知识点总结...咦?人呢?”
“——雷吉斯下次你敲门行吗!我还以为是卡罗塔修女忽然来检查了!”
风风火火跑进厨房的雷吉斯正疑惑间,脚边便传来了阿尔提娜和赛鲁特的异口同声的叫喊。面对着好友的指责,雷吉斯却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不要卖关子快说啦。”
“切,无聊。”
见到两位好友一点也不配合,雷吉斯只得说:“好消息是你们肯定不会被发现,坏消息是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被嬷嬷撞见了。”
“那岂不是都是坏消息?!”
“但嬷嬷这回似乎没有想把我关到紧闭室的意思。她说我已经要成为践行天主意志的人了,这种事就当最后一次吧。所以没有追究我。”
“所以这不就代表都是好消息了吗...”
面对着好友一前一后的吐槽,雷吉斯第一次沉默了。紧接着他皱着眉说。“我...也不太确定。赛鲁特,阿尔提娜,大家都共享着一个姓对吧?”
“这不是常识吗?既然收到了教团的帮助,所以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冠以阿尔德拉的姓氏——在我们之中你不是对这些内容最为熟悉的吗?”
“可嬷嬷告诉我法尔谢菈有她自己的姓氏。”
“什么?”
雷吉斯环顾四周,确定只有他们三个在四周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