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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黑猫(中)

半个小时后,夏孓房间的客厅。

此时貘正端着一杯橘子水,神色自若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占据了夏孓平时最常待的那个最舒适的角落。不远处,米莉神色警觉,目光不善紧紧盯着一身黑衣的貘。而周遭,鱼缸里的鲶鱼,一次次试图冲出水面,无奈被挡板一次次拦下,平时只喜欢待在架子上的鹦鹉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把羽毛弄的到处都是,而蜥蜴则跟发了疯一样,一遍遍用头撞着爬柜,至于刺猬,已经放弃了在房间里散步,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只有墙角落的那个破旧的鱼缸仍然保持着安静。夏孓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安抚下众多宠物,所以看向貘的表情有些不善,现在,他百分之一百确定,貘绝对不是普通人,肯定有某种他不能理解的原因让平时安静的小动物们全部都发狂了。

夏孓转过身,拖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把喉咙里不断传出威胁低吼的米莉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等米莉情绪稳定些了,抬头看向貘。

“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吗?”

“嗯,看出些东西,不过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貘缓缓说道。

“我听着呢。”

“我会尽量以你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你一些你可以知道的事情。”貘收起了懒散的表情。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万物有灵这句话吧。早在被称为‘人’这种概念的生物主宰这个世界之前,无穷的岁月里,不同的各种因素,导致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种类的生物曾经主宰过这个世界。他们有过自己的辉煌,但毫无意外的在失去掌控权的同时,被新的掌权者毁灭了大部分曾经留下的遗迹和辉煌成果,甚至其中的几种,已经彻底断绝了血脉,按如今的话说就是已经灭绝了。”貘慢慢加重了语气。

“类似于恐龙,或者剑齿虎,还有其他的史前生物一类?”夏孓问道。

“不,这完全是两个概念,我说的断绝,不是说某一种生命形态的消亡,而是一种血脉,或者说某些特质的消失。最简单的例子,你看这只蠢鸟。”貘有些不耐烦的把头上的一根鸟毛拿下来,并赶走了企图向他扑击的鹦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恐龙的后裔,鸟类只要还存在一天,这条血脉就不会断绝,它们就还有机会。”

“机会?”

“这你就不用了解下去了,你可以理解为争取生存下去,甚至再度掌控一切的机会。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失去了霸主地位的生灵,会在自己统治的最后时刻,把其中最优秀的,按我们的话说,就是具备独立的理解能力,思考能力,创造能力甚至身怀我们至今也无法掌握的某些力量的那一批最高掌权的群体里的大部分,以一种我们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方式,重新返还给这个世界,类似于一种献祭,或者说实现某种诺言和约定,来偿还因为自身族群的发展而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来维持一种平衡,这很好理解,就如同我们人类看似正在飞速发展,但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必然已经留下了巨大的创伤,而终归有一天,是需要偿还回去的,代价就是我们这个群体里的大多数,甚至最精英的一批,因为一切行为的主导,源于他们,这很公平。”貘淡淡说着,仿佛自己是个完全的局外人。

夏孓认真思索着貘的话语,觉得自己丝毫提不出一丝反驳的言论。

“虽然有些残酷,但却是很合理,很公平,比任何人为规定的规则都要合理。”半晌,夏孓表示了认同。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两个同时位于最高地位生灵的原因。虽然生命无时无刻不是多样且美丽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具备统治地位的种族,才享有主导这个世界走向,甚至把其他所有种族都踩在脚下,当成食物,奴隶,肆意加以破坏和压榨的权力。每一个民族的崛起都是其他民族的血泪史,更何况种族,说是灾难都不足为过。”貘的表情变得有些许落寞。

“那么曾经的那些霸主族群,还有遗留下来的吗?”夏孓提出了好奇已久的问题。

“当然,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不会希望彻底断绝,这已经是一种所有种族的共识了,可以说总会有一小部分具备高层次意识的族人被遗留下来,用来默默守护着那些已然沦为没有足够的灵智,只能浑浑噩噩推动着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齿轮的普通族群,并坚强地维持着族群延续下去,企图再次争取到主导权。”

“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总不能是某个类人而非人的族群的守护者吧?”夏孓对貘的真实身份开始感到好奇。

“不,怎么看都不像吧?”貘用看傻子的眼光瞥了夏孓一眼。夏孓哂笑了一番,摸了摸头。

“说到我,甚至你,其实算是某种特例吧。”夏孓清了清嗓子

“你要理解,即使一个族群内部也是会有纷争的,在消灭了一致的外敌以后,那么族群内部不同的派系,最常见的,你也可以理解为因特殊地理环境,风俗习惯,等等因素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会开始争斗,直到把到手的权力瓜分殆尽,这种时候,世界才会进入一个相对的和平期,这个种族才会步入正常的发展轨道。但是,没有什么生物不会垂涎更大的利益,更大的权力,而自身所处的派系又缺乏足够的实力的时候,你会做什么选择?”貘轻轻询问着。

“求助,向有着共同野心的派系,甚至其他种族求助。”夏孓恍然醒悟了过来。

“所以,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印记的由来。失去了荣光的种族想再度争夺霸权,利益不足的当权种族中的某些派系想攫取更大的利益,这让两者的利益就有了共同点,于是会出现某些合作的契机,而像我们这样怀有印记的人,便应运而生了。”

“当然,凡事无绝对。”貘继续说着。

“虽然大部分的印记持有者都是这样,但也存在着两者之间因为某种特殊的关系,例如友情,例如爱情,或者因为其他一些东西而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例如某个种族已然走到灭绝的边缘,为了延续下去,自然会选择当权种族中的某些具备改变这一切能力的个体进行依附,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还有不同民族中,都有记载着类似的故事,人和某种非人的生物相爱,甚至两种非人的生物相爱而产生一种奇妙的关系,这些都是契机,比如‘苍狼白鹿’的传说,又比如某些具备了操控某种生物的特殊能力的异常人类群体,只是就算把所有情况都考虑上,印记的持有者,也不会很多罢了。”

说了这么多,貘似乎有些疲惫了,显然,他并不是个多善于言辞的人,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夏孓接过貘手上的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橘子水,并有些关切地摸了摸貘苍白的额头,貘抬起手想打落夏孓接近的手掌,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歇一会儿吧,一会儿再说,你累了。”夏孓淡淡说着。

貘似乎像反驳,但确是有些疲惫了,慢慢把身体倾斜,倚着沙发的靠背,把盘坐的脚挑下沙发的边缘,轻轻晃动着。

过了一会儿,貘似乎恢复了精神,重新坐起身来。夏孓见状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我是什么情况?”

“这也就是我疑惑的点所在。“

“哦?“

“准确来说,你身上的印记很弱小,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来自某个高级的血脉,或者高阶的族人。所以一开始我更倾向于应该来自于某个活动在你身边的,具备着给出最低级印记资格的某种生物。其实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死板到单单只允许那些有限的族群诞生具备灵智和资格的个体,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无论是什么族群,都有可能诞生特殊个体,只是如果数量过于稀少的话,那显然就不可能参与进这些角逐,他们只是会为了族群的延续,而默默奉献自己,来换取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到来的那个机会。不过你放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可以算做一种保护,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出来你如果被选作‘协助者’,也就是其他生灵对我们的称呼,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和价值。”貘说完这席话,把头转向了米莉。

“在某些情况下,善意的行为是可以博得其他个体的好感的,更不用说长时间的共同生活,这无关生物的种类,只要是有独立的意识智慧,相信便可以做到。可是就我观察而言,你周围生活的这些家伙们,应该没有一个能具备这种资格,这条老掉牙的狗,也仅仅是很接近而已,但是距离那一步,却如同鸿沟。”

“所以我设想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曾经你的祖上因为某些原因,跟某种生物达成了共识,或者被给予了印记,但是那一族可能已经彻底失去最后一个还有资格能保留完整意识的高阶个体了,所以才会导致传承到你这里,你根本不曾跟他们有过任何接触,只是空留下一个印记未曾被激活,并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貘的话让夏孓的内心有了波动,自己身上还存在着这样的隐情,却不得而知,多多少少会有些许的不安。低头看向怀里的米莉,夏孓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总是能从米莉的表情和目光里看出远超常见犬类的灵性或者说人性化的表现。思索了一会儿,夏孓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自己,甚至父母和更久远的长辈们也许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那自己便无须自扰,只要不影响自己正常的生活,这些看起来就很残酷的竞争和自己也就不会有任何交集,只需就这么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有着身边的这些伙伴们陪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起码能确定你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也算安了你的心,解了你的疑惑,偿还了一点点你的帮助了吧。”貘起身准备离开了。

“我送送你吧。”

“不用。”

等到貘完全走出屋门,房间里才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夏孓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地喝着,时不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短短的一瞬间,貘提供给了自己大量的信息,而且超出自己的理解能力太多,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么想着,夏孓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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