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儒正在整理思绪。
前世,他是一位考研三年,终于上岸的苦逼大学毕业生,去邮局取录取书时不慎染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最终因常年缺乏运动在二十天后不治身亡。
然后,他就穿越重生在了这样一个与前世相似却又不相同的世界————以一个被人丢在马路牙子边上的孤儿身份。
由于刚出生睁不开眼,以及婴儿一天要睡二十个小时的原因,他不清楚自己最初那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只在日后养父母的对话中知道,自己被人发现后送到了派出所,寻亲无果后转至福利院,再才被两人通过正规手续渠道收养。
着实是一个曲折的人生开头,且在之后的几年内完全没有平坦起来的迹象:
由于缅怀前世亲朋好友,来到安家的最初三年内他对自己的养父母、义兄极为排斥,甚至有一段时间内还想通过装疯卖傻回孤儿院继续当孤儿,结果在第三年的某一天早上他起来时,突然就发现自己双目失明,喉咙失声,无论医生如何检查都找不出病因,彻底变成了个残疾的废童。
那可真是段艰难的日子,本来成年人的经历就让他理解这第二世将会过的有多么坎坷,现在还把难度调到了地狱级别,让他一度心理崩溃到想要自杀,看能不能删个号再重建一次。不过万幸他最终还是撑过来了,并成功融入了这个家庭。
如今,距离那个黑暗的早晨已经过去三年了,他也习惯了以残疾儿童的身份生活,在各种现代智能仪器的帮助下只要不去陌生之地,生活上并无太多不便。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他要跟着老爹去一个普通小学“面试”呢?
“放心文儒,爸爸我是那个小学毕业的,现在的校长是我当年的老同学,只要让她见一见你,一定会同意让你入学的!”
“......”
叹了口气,坐在汽车副驾驶座上摩擦着一根快要比他还高的导盲杖,安文儒缓缓转过头来,闭着眼睛沉默地看着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
安明世,41岁,他这一世的养父。职业作家,经常在截稿日前与编辑斗智斗勇的沙雕中年老男人。
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丈夫,安明世都是无比称职的存在,但作为一个人类的话......安文儒总觉得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异世界跑来的怪形,思考回路永远和常人搭不到一条线上。
或许这才是他能当上一个成功作家的关键?
这一次的行动纯属对方临时起意,本来安文儒在家里好好的摸鱼听书,他突然就过来叫他赶紧穿戴整齐,跟绑架似的丢上了车子就走,走了一半才告知他去搞新生入学的面试......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自己这边的意见且不说,安文儒估摸着他就是在同学会中提了这么一嘴,对方随便客套了一句“要不把你小孩接我这边来上学”他就信以为真了,半强制地让对方答应下来后就风风火火回来拐他......据养母说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实在有理由表示深刻怀疑。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爸爸我说的话吗??”
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安文儒无奈加蛋疼的小表情,安明世的声调一下就抬高了不少,自信满满道:“放心好啦!想当年爸爸可是红日小学的校草!包括那个老同学在内都曾暗恋过我!你和我长得这么像,她绝对不会拒绝!”
“......”
首先,咱们是养父子关系,我不应该也不可能和你长得像......其次,你要敢等会儿把这种二三十年前的旧账翻出来,对方当场就给你翻脸你信不信?
安文儒的脸色变得更蛋疼了。
说老实话,安明世长得很帅,在安文儒两岁还能看得见东西时他就看过他的老照片和现在的模样:
怎么说呢?就好像胡歌或者布鲁斯南那种,一路从年轻帅到老的感觉吧。
但这家伙的本性实在是太糟糕了!和人谈话三两句就能暴露出他沙雕的真面目!
也因此他的妻子,安文儒的养母从来都不担心这家伙出去惹花拈草————这个世界上除了他青梅竹马的老婆外,恐怕没有第二个能瞅地上他的女人了。
安文儒相信这次去见的校长也会是其中之一。
【爸爸,为什么要去学校?我可以在家自学。】
安文儒拿出一个带键盘的小手机,盲打出这一行字,按下按钮语音播放道。
“文儒,我知道你很聪明,才六岁就已经连初中的问题都做出来了,可和人交往是不一样的。”
一边开着车,一边与儿子聊天,安明世带着他那独特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消逝的热情语调说道:“大家在一起上课,在一起讨论事情,在一起说说话,这是很开心的!友谊,与羁绊,会让你感觉你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产生一种归属感,那可是一种很美妙的情感哦?”
“......”
该说有的时候,笨蛋反而能察觉到些难以察觉的事情么?安文儒虽然打心底认可了这个家庭,却没有同时打心底认可这个世界。
对于此世,他仍旧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但他隐藏的很好,连细心的养母都从来没有发现,没想到却被这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察觉了。
......嘛,这份善良的本能也正是自己认可他的原因呐。
接下来的路程在安明世的喋喋不休中度过,也不管一个六岁孩童接受不接受地了,就疯狂给他灌输一些社会学和心理学的知识,让安文儒不得不放空心神,权当前世本科上课耗时间了。
幸好这是小学,安明世还没有撒比到选一个一小时车程开外的小学,距离家中也就一公里距离,等安文儒再长大一点自己花半小时就能走完这点距离。
不过......谁能告诉他这两边站岗的哨兵报哨,大声说出“军事重地!出示证件”的那句话是怎么一回事!?
军校附属小学!?牛逼了我的爹!
是说红日小学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养父、养母、义兄都是从这个小学毕业的来着,家里新的旧的奖状都有一大堆,还被他全部摸过一遍。
合着这还是个家族传统?只有上了这个小学的人才能称为家庭的一份子?
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四下传来的动静,安文儒叹了口气,认命地想到。
......
......
“面试”过程很顺利,一般残疾儿童不上普通学校都是因为孩子或家长这边不愿意,而非法律强行规定不准。
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分不清善恶,只要是有异于常人的就会排斥,谁也不想让自家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就遭受这种待遇,导致理应美好的童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可安文儒是一般的残疾小孩么?他巴不得不要和同学有共同语言,被全校的小屁孩所孤立,一个人满分刷完整个六年就够了!
因此在笔试方面,尽管弃理从文多年,他还是记得一些高元高次方程解法,甚至在对方提高出题难度时下意识还想用高数的微积分来作答,让差一点就被安明世的不着调给惹炸毛了的校长阿姨都禁不住连连点头。
而在另一方面,虽然不是亲生的,安文儒的颜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与安明世有共同点————帅,或者说贼尼玛可爱。上至八十岁婆婆下至八岁小萝莉都能绝对吃得开的那种,家里还曾推脱过一次星探的推荐。
智力高超,颜值满分,早熟懂事,一张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完全碾压身旁的直男家长,又兼具失明失声的同情要素,完全没有怎么多加考虑,校长阿姨便泪目抽泣地紧紧抱住了安文儒,拍着胸脯说一切手续就包在她身上了!
“你看?我说没问题吧?爸爸的面子还是很好使的!”
是啊......要不是自己昧着良心拼命给对方献殷勤哄开心,这一次咱们父子俩说不定得被门卫抬出来......
安文儒幽怨地“瞪”了一眼这个碍事的老爹,心里寻思着以后长大了出去办事,要不要把他找个地方埋了算了,省得大嘴巴子到处说。
现在是七月,离全国中小学开学还有两个月,为了自己将来确乎不被当做异类而引出麻烦,安文儒决定接下来几周里好好钻研下最近小孩子中流行什么。
反正家里给他配了这么个智能手机,上网查查,制作点对策就好了。
不过就在他和自家老爹坐上车准备开出军校大门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兀的从街对面出现,让安文儒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看去。
“噢!那不是文健和武家那丫头吗?!咋身边还有个女同学??”
“......”
好吧,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