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地上,脑袋里只剩下轰鸣声,嗡嗡作响!
思语在喊我,我听得到。我想说话回答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急地眼泪流出来,还是说不出话来!我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直到,后背挨了几巴掌,我方觉得脑袋清楚了。
“哇……”我哭了出来。泪水不停歇地涌了出来……
思雨急地只跳脚,“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止住眼泪,依然大哭着断续地说:“丝丝……丝丝没了……呜呜……”
“什么?没了?你是说死了?”思雨也听到了这个天外的消息,巨大的晴天霹雳!
我呜呜着点点头
她并不相信,问我谁打的电话,我哭的说不出话。她翻看了通话记录,方才明白了。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怀疑地说:“不可能,我不相信,菲菲,我们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丝丝,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这不是真的!”
我依然哭,哭着摇摇头!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丝丝,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啊!虽然说不出来,我在心里仍然想了很多遍!
吴爸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我:丝丝没了,她自己跳的楼,你们和丝丝最好,告诉你俩一声,也算是没白和你俩处。
老父亲是心滴着血说完这几句话的,他还没倒下,万幸!
思雨毕竟经历过大事儿,稍稍缓和情绪的时候,我把吴爸的话告诉她,这次她没哭。她劝我止住悲伤,赶快去丝丝家,还有家宝呢!
我和思雨穿好衣服,直奔丝丝家。
一路上,我想了千万遍,丝丝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没个头绪!孩子怎么样?家宝还那么小!吴妈妈呢,她会不会急疯了?
“你说,丝丝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幽咽着问思雨。
“和王昊宇脱不了干系!”思雨也一直泪水潸然,却又恨恨地说。
我仍然,只要一张嘴说话,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滚。索性不说了,不说了,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晚了……
到丝丝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不像样。
还没上楼,就听见了阵阵哀号般的哭。那哭声已经喊破了喉咙,失掉了本声,犹如丢了孩子的云雀,发出泣血的叫声,响彻山谷。
吴妈妈哭的没了气儿,又一次晕了过去。
她头发凌乱,能看到其中夹杂的根根白发。她满脸泪痕,眼睛肿得像燃了许久的灯泡。这么短的时间里,估计她也死了千百回!
没有见到吴爸。
屋子里凌乱不堪,来来回回地总是有人走过。屋子里这会儿,留下的人不多,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所有的人神色凝重。
我仔细地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家宝。他静静地坐着,没有半点声音。他应该是哭过,此刻,心绪平静了下来,不解地盯着外婆。
我走过去,一把抱起他,把他放在怀里,紧紧搂着。透过厚厚的衣服,家宝轻微地颤抖传给了我的身体。抖动很微弱,就像脉搏的跳动,似有若无,轻轻地来,又飘忽即逝。
孩子一定吓坏了!
我凑在孩子耳边低声说:家宝,不怕!菲姨在。
孩子团紧了身体,又往我怀里扎了扎。他似一只受了惊的羔羊,扎在干草堆里,一直往里钻。
我的眼泪又决了堤,忍不住仰起头,怕泪水打在孩子的脸上,让它在自己的脸上肆虐,一直流入脖颈。
思雨顾不上我俩,她压低声音问,丝丝此刻安置在哪儿?屋子里一个年纪大些的长者,告诉她,已经送去了火化场。丝丝爸和她对象都去了,应该快回了。老人颤巍巍的声音,让思雨不再怀疑,丝丝是真的出事儿了,她已经离我们而去。
思雨痛苦地捂住了脸,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倾泄。
抱着家宝在怀里,我是怨丝丝的。生者为大,你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家宝他可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他犯了什么错?你竟然用阴阳两隔来惩罚他!丝丝,我觉得我混蛋,我狠,你竟然,比我狠上万倍!
在那个房间的几分钟里,我把周围人的只言片语连接起来:丝丝和王昊宇吵架,王昊宇提出离婚,他要开门离去,丝丝说,如果你敢开门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王昊宇打开了门,丝丝真的跳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声巨响,整个小区都跟着震颤的巨响。
没几分钟,吴爸就回了。
他脸色蜡黄,眼睛红肿。此刻,没有眼泪挂在脸上,整个脸像蒙了一层灰。因为痛苦,他的脸已经变了形,似乎不是我以前认识的吴爸,而是一个垂暮的老者!
他后边,是垂头丧气的王昊宇!
他,应该也哭过,眼睛也是红的。他眉头紧锁,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不再有往日的生机勃勃。
吴爸忍着悲痛,一个个送走了满屋子的亲戚朋友。
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
房间里渐渐静下来了,瞬间就无比安静。这种安静,让人窒息。
我怀里的家宝,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看着外公、外婆。
吴爸晃着吴妈,近乎央求地说:“别哭了,看在家宝的面儿上,别哭了。啊……”
吴妈,略略抬起头,神情恍惚地看看家宝,又看看其他人。
忽然,她蹭地起身,直奔王昊宇,一把揪住王昊宇的衣领,撕心裂肺地吼道:“你这个挨千刀的,还我女儿,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死!!我可怜的女儿……傻孩子……”说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这一举动,吓坏了家宝,她哭,家宝也跟着哭了起来。
吴爸和一个妇人把吴妈搀扶着,放在床边。
“事已至此,怨也没用,怨谁也换不回我女儿的命!”吴爸异常冷峻,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妇人,走近我,我想了半天,应该是家宝的奶奶。
她挪动肥硕的身子,到我面前,稍稍弯下身。
“家宝,奶奶抱吧?”一脸的横肉在我眼前不住地晃来晃去。
家宝缩了缩身子,哭声已转小,呜呜咽咽的说“不要,我就要菲姨。……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孩子的话,引得我们的泪更凶了,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泣不成声……
“家宝,不哭,家宝不怕,菲姨在。”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我的意识,我机械地重复着。
我和思雨当晚把家宝带回了我俩的宿舍。
离开的时候,吴妈依旧大哭不止,她的哭声那样绝望,似乎是嚎叫,犹如被掐住了脖子,凄厉沙哑的声音一直刮着我的耳根子。
他们今夜注定无眠。
家宝呢?我把他抱上车的时候,他还小声地呜呜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抽抽搭搭,就快到了的时候,他睡着了。身体放松地躺在我的怀里,没有分毫地团缩。
孩子啊,真的累了!孩子啊,你的累,才刚刚开始!
一整晚,家宝都躺在我的怀里,他不肯离开我的胳膊一寸。时不时地自己醒来,嘴里含糊地说几个不相干的字,然后再睡去。
我闭上眼睛,都是我们仨在学校里的事儿,像电影的场景,一幕接一幕,慢镜头似地回放。镜头下丝丝和我并肩走着,央求我打饭,用她会说话的、深邃的眼睛,指点我走进友谊,走进生活。她和我拿着书,讨论书中的情节,谈论人生的哲理。她轻快地向我走来,笑魇如花,她身后的怒放的花丛黯然失色……
我是睡着的醒着,抑或是醒着的睡着,睡与醒之间并没有界限。界限不分明的睡眠里,我的意识模糊,没有丝丝已经离开的事实,甚至意识里偶尔的追问:丝丝真的已经不在了吗?这都没有。残存的意识流只是告诉我,丝丝是我的好姐妹,我们正共度美好的时光。
即便醒着,我能听见思雨的长吁短叹。我眼前依然闪现着,我们仨一同下厨,把蒜苔炒的半生不熟;我们仨,幸福地看着家宝在小院里跑前跑后;我们仨,放飞鸽群,看着它们在天空盘旋;我们仨坐在小院里,仰头盯着葡萄架茂密厚实的叶子,盯着点大的、刚刚吐掉花蕊的葡萄串……
我强烈地感到夜即将过去的时候,我完全醒了。
给家宝掖被角,让我泪如泉涌。
我不再怀疑丝丝已经走了的现实。只是心疼家宝,只是在心里指责丝丝:为什么不说,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你一定积攒了不可计数的、千钧重的负荷,你带着这些负荷走了。为什么,不说一个字,让我们和你分担一点你的负重?我们不是你的朋友,不是呵不是!我们顶多算你的玩伴,你的玩伴!丝丝,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啊!
不愿和我们说,至少,还有王昊宇啊,你和他解决好,为什么不把你的负累分给他一半?对了,离婚,我昨晚分明听到了离婚,他为什么要离婚,到底发生了什么?